等瓶子再次被開啟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目的地是一個遼闊的大廣場,成千上萬只矮人聚集在這裡。孩子們打鬧在一起,婦女們則載歌載舞。廣場周圍聳立著一排排的火炬,紅色的光芒照耀在矮人們歡樂的臉上。

“我還以為你的目的地會是靈魂之王的神殿。”杜安失望的說。

“這就是靈魂之王的神殿。”矮人牧師笑呵呵的說。杜安隨著他的目光抬頭望向上方,鑲滿寶石的石壁成為了矮人們的天空,它們簡直比夜空的星辰還要閃耀。

矮人牧師繼續說道,“這是灰矮人一年一度的寶石之夜,慶祝靈魂之王的大祭典。精靈們以斑斕日作為一年的初始,灰矮人則以寶石之夜作為一年的初始。”

老矮人說完就看見一位迎面走來的老牧師。矮人牧師分散在地底各處,通常一個矮人族落裡只有一個牧師,因此矮人牧師彼此交談討論的機會並不多。老神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迎向了他,他們彼此高談闊論,很快又引來了其他的牧師。

杜安對他們的談話內容絲毫不感興趣。他們信仰唯一的真神靈魂之王,就如同米爾納斯門曾經信仰女神蘇莉安。但他始終懷疑女神蘇莉安和靈魂之王是否存在,神明是否存在。

他開始無趣的四處觀望矮人們的祭典,小神油早已跑的不見蹤影。矮人本就身姿短小,因此矮人小孩看起來異常可愛,他們紅撲撲的小臉沒有皺紋和鬍子,彼此打鬧嬉戲。這讓杜安想起了小時候在神佑之地發生的許多事。

他那時就像這些矮人小孩一樣滿臉歡樂,天真無邪。月精靈和瑪娜精靈中有許多都是他的好玩伴,貝倫——他想起來了。那個小男孩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像基爾米娜那般閃耀的戰士,而杜安卻只想著像月精靈那樣自由的操控流水和火焰。到最後,自已的夢想終於成為了現實,但貝倫卻又是怎樣呢?他已經許久沒有再見過他了。

杜安震驚的發現,最近他怎麼老是懷念自已小時候的事情,他曾經對魔法的慾望和瘋狂去哪裡了?

“怒濤和狂風,我只願忠誠於你。靈魂之王,傾聽矮人的願望吧!”

杜安被一陣大喊聲拉出思緒。他這才發現嘈雜的人群此時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一個站在廣場北側石臺上的矮人牧師身上。他的身後是一條滾動著岩漿的寬河,也許這就是老神油口中所說的烈火河漿,這讓他想起了流火紀。據說那時從三座聖山流下的聖水全部都變成了岩漿,因而給許多靠水而生的種族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但灰矮人的岩漿河卻給杜安另一種感覺,他感覺不到它的邪惡與憤怒,它平靜的就像無風湖泊,岩漿表層翻騰的泡沫則像極了一朵朵的嬌美的花朵。

“你很快就能看見靈魂之王的身姿了。”老矮人笑眯眯的說,小神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他依舊攙扶著矮人牧師,紅潤的小臉蛋滿是笑容。

站在高臺上的矮人一連串的說出了一段很長像是詩歌一樣讚美的詞句。他最後高唱,“請在烈火與岩漿中現身吧,我族的敬畏者,我族的崇拜者,我族的信仰者。靈魂之王泰何索斯啊!”

矮人牧師說完連忙從高臺上跳了下去。此時烈火河漿裡的岩漿開始不斷的滾動,氣泡不住的翻騰引來一陣陣連綿不斷的輕小的爆炸聲。矮人們敬畏的看著這一切,他們紛紛把手拱在胸前以示恭敬,小矮人們則驚喜的大喊起來。

隨著岩漿的滾動越來越劇烈,最終一個身形頗為龐大的巨人從流火河漿中鑽了出來。他並不是巨人——只是身形龐大而已,他只露出了上半身,頭頂卻幾乎已經碰到頂上的石壁。而杜安也無法看清他的容貌和神情,這隻巨人渾身都是岩漿,彷彿他本身就是用岩漿形成的。他裸露的上半身顯得十分強壯,雙臂自然的垂下。

杜安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並未看到任何牧師做什麼小把戲。他逐漸開始相信,或許靈魂之王真的存在……否則,出現在他眼前的這隻岩漿怪物又是什麼?

但神明擁有威壓,當他們降臨在世間時,凡人必會因其威壓而變得思維混亂周身無力。神明的威壓因其等級高低而變——但這隻岩漿怪物卻並未散發出一絲威壓。杜安再次迷惑了。

靈魂之王張開大嘴,濃煙不住從他口中翻騰而出,炙熱的岩漿從他下巴滴落,“哦,我親愛的小人兒們,真高興又見到了你們。”他的聲音渾厚而充滿力量,卻又如開水一樣呲呲作響。

這是杜安見過的最和藹的一位神明,雖然他並不知道它是不是神明。

一隻矮人顫抖著走向高臺,杜安從她的服飾斷定她是一個女矮人。她向靈魂之王恭恭敬敬的說,“請……賜給我一個可愛的小石頭吧。”矮人們通常會把他們親愛的孩子喚成小石頭。

岩漿巨人捋了捋鬍鬚,雖然他的可笑的鬍鬚只不過是另一團岩漿。“親愛的小人兒,這件事我可幫不到你。也許男矮人能夠幫助你。”他的語氣極盡溫和。

矮人中爆發出一陣大笑,女矮人紅著臉從高臺上走了下來。

另一個矮人走了上去,他全身穿著銀白的盔甲,他向岩漿巨人開口,聲音裡卻沒有一絲恭敬,“告訴我,靈魂之王。哪裡還有秘銀?哪裡還有像烏洛爾那樣純淨龐大的秘銀礦?”

岩漿巨人沉默了一會,他的頭突然傾向了矮人,炙熱的岩漿滴落在岩石上冒出一陣陣濃煙。“哦,霍根?我差點認不出你了。”靈魂之王沉思一陣繼續說道,“你還在挖礦?那就往東走吧。我不能保證那裡有許多秘銀,但那卻是我從未去過的地方。”

“也許你去的地方還不如我的多。你只會倒在岩漿裡大睡,一年醒一次。”霍根喃喃自語,隨後走了下去。

氣氛逐漸緩和下來,矮人們對靈魂之王的敬畏之心漸漸消散。他們蹦蹦跳跳的向靈魂之王說出自已的願望和期盼,而靈魂之王則仔細聆聽著,給予他們最好的建議。

“還有誰?”靈魂之王最後打著哈欠說道。

老神油對杜安說道,“該到你了。”他慢慢走向高臺,“無論你選擇讓靈魂之王實現你的願望……還是侍奉在靈魂之王左右……”

“沒有了麼?”靈魂之王看著歡樂的矮人們。

“靈魂之王泰何索斯,也許你想聽聽我的願望。”杜安大聲的喊道。許多矮人驚恐的看著他,他們中有很少曾看見過幽靈——如果杜安的靈魂體可以被稱為幽靈的吧。

岩漿巨人驚訝的低下頭注視著他,“米爾納斯?”他說。矮人們因為他的話而嚇了一大跳,米爾納斯?導致流火的罪魁禍首?

“我是瑪娜精靈。”杜安問道,“矮人的神靈是否願意聆聽精靈的願望?”因為精靈的神明已經死去。這話他沒有說出來。

“哦,當然。”靈魂之王和藹的說道,“神明愛戴世上的每一個人,不管他是否擁有信仰,不管他是何人,不管他來自何處何地。”

這話我可不同意,也許你根本就不是神明。杜安在心裡輕輕的說。

“說吧,你的願望。”

“我希望……”杜安看著靈魂之王的空洞的雙眼,不確定他是否真的在聽,“得到我的肉體……如你所見,我已經死了。我想要復生。”

靈魂之王沉默了,他不斷的捋著自已的鬍鬚。最後終於說道,“很抱歉,我的孩子。我無法幫助你,沒有人可以死而復生,就像河水不能倒流,光影無法重疊。”

如果你無法幫助我,我就不是你的孩子。杜安心如死灰的說,“但我親眼見過有人死而復生,只要把靈魂和肉體粘合在一起……就可以了。我親眼見過,一隻女妖……”他重複著。

靈魂之王正在猜測精靈所說的女妖到底是什麼族群。他又說道,“除了魔神帝諾亞的邪惡魔法才能讓死人從墳墓裡爬出來,但那並不是真正的復生。它們只不過是附上了靈魂的一具軀體——連痛感都沒有。生命可沒有那麼簡單,它屬於創造之力,卻由生命賦予和死亡收割之神所掌控——我並沒有那麼大的許可權,我只不過是他的僕從。”

“但你被稱為靈魂之王,難道你就沒有調動靈魂的許可權?”杜安問道。

岩漿巨人無辜的說道,“不,我只不過是元素之靈。我為許多神明服務,他們中包括生命賦予和死亡收割之神,我替他保管矮人牧師們收集的靈魂。但我卻也十分喜歡這些小人們,他們稱為我靈魂之王,但我是泰何索斯……至少我的同類們叫我泰何索斯。”

“那就請你把生命賦予和死亡收割之神喚出來吧。”杜安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也許他能幫我。”

“你不會想見他的。”泰何索斯再次捋了捋他的鬍子,“他在另一個世界,他沒辦法來到這裡,因為他的力量太過龐大,會加重法爾世界的空間負重。”

杜安失望的低下了頭,另一個世界?難道是神界?他早就知道神明根本就不會幫助他。神明從不會傾聽世人的祈禱。靈魂之王,他也只不過是一隻元素之靈。也許他就像英勇之神手中的提爾坎一樣,只不過是一位元素領主。

“但……或許我還有另一個辦法。”泰何索斯猶豫的說道,他的話讓精靈重新燃起了希望。

“是什麼?”他迫切的問道。

“我同時也為塑形與成長者服務,雖然他的力量被光與暗之神剝去了許多。但他仍是一位不可比擬的大神,或許我可以藉助他的力量給予你一個新的姿態——但我不能保證這個體態是否完整。”靈魂之王嚴肅的說道,“這是一個火焰的姿態,岩漿的姿態。如果你想要融入它,靈魂就必須經過無盡烈火的灼燒,對凡人而言,這極為痛苦。”

“我一點都不怕。”杜安堅決的說道,他知道他該怎麼做了。他看了看老神油,矮人牧師仍舊笑容和藹的看著他。然後他看向靈魂之王泰何索斯,他的目光充滿尊重和崇敬,這次,杜安終於找到了他的信仰。

在矮人們的震驚不已的目光中,杜安終於跳入了烈火河漿。他痛苦的哀嚎聲令每一個矮人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最後,瑪娜精靈終於浴火重生。他的身體就像泰何索斯一樣被岩漿所包裹,唯有雙眼像烈火一樣閃爍著光芒。他被重新命名為,消融者。

——伊翠絲啊,你的末日就要來臨了。這是閃爍在杜安腦海中最後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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