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新生的意義

陰陽髮色的女孩蹲坐在床尾後，她看起來不過7、8歲，但她並非是迷路或者走失的孩子，而是天華市「暗部」第十三小組的成員之一——「混沌」。

沒錯，她和覃越一樣，同樣是在這個世界覺醒的「四獸」，雖然她知曉著「檮杌」的存在，不過在覃越覺醒之前，兩人還從未見過面。

本來「罪」答應了她，如果覃越覺醒了記憶，要帶他第一時間來見她們，不過考慮到他的狀態，「罪」沒那麼做……所以「混沌」就只能偷偷跑過來見他。

但就在這麼一瞬間，覃越的氣息突然消失了，驚得她趕緊扭頭確認——剛剛還坐在那裡吃早餐的覃越，確實在一瞬間消失了！

“那個……”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又嚇了她一跳，雖然她並沒有像一般人一樣驚叫出聲，但她還是下意識地連退了好幾步。

“對不起對不起。”覃越連連道歉，“一時興起……想看看你到底是誰。”

女孩眨了眨眼，“你……能看見我嗎？”

“嗯……至少現在能。”

覃越在床邊坐下，隨即拍了拍一旁的位置。

“可以的話，坐下好好聊吧。”

女孩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而覃越這才注意到，她居然還穿著粉紅色的睡衣……

還沒等覃越開口，女孩便輕聲問道：

“可以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名字？可以啊，我叫覃越，你呢？”

女孩沒有立即回答，她微微低頭，雙手無聲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我明白了。”她抬起頭，看著覃越的雙眼，“「罪」姐姐說，你已經覺醒了……”

不知為何，女孩又低下頭去，聲音則更輕了幾分。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

“你是來找「檮杌」的吧？”

“不是的！”女孩突然慌亂起來，“就算你不是「檮杌」也可以，我……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可是如果你認識「罪」的話，她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你了才對。”

“我知道……我……只是想……”

女孩欲言又止，她暗暗咬了咬唇，然後起身向覃越微微鞠了一躬。

“對不起，打擾你了，我現在就離開。”

“等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怎麼說……”

覃越一時組織不出什麼語言，但女孩還是坐了回來。

可兩人短時間內卻也沒有繼續交談，這讓氣氛變得略微奇妙。

不過到最後，還是覃越忍不住率先開口。

“你應該是……「混沌」，對吧？”

女孩興奮地點了點頭。

呼！覃越心裡鬆了一口氣，憑感覺認的，沒認錯真是太好了。

畢竟在「檮杌」的記憶裡，「混沌」是最後被「終」創造出來的，而直到神戰結束她還是個嬰兒……失去了力量來源的「混沌」在那之後再也沒成長過，最後消失在了臨界。

“是「罪」讓你來找我的嗎？”

女孩搖了搖頭，“是我偷偷跑來見你的。”

“這樣啊……”

覃越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先不管他是不是「檮杌」，就算他是，那兩人之間也沒什麼好聊的呀。

而女孩也一直沒想好說些什麼，對於她來說，其他的「四獸」算是家人一樣的存在，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接受這一身份和傳承，之前從天華市逃走的「窮奇」便是如此。

「窮奇」的力量毀掉了那個人的一切，當天華市找到他時，他正要帶著那份力量去死……對於那個人來說，「窮奇」的力量是不折不扣的詛咒，是他從出生到現在一切悲劇的源泉，他痛恨那份力量，更對所有試圖利用它的人厭惡至極，所以在不久之後，他就逃出了天華市，再無一點蹤跡。

「混沌」怎麼能說服這樣一個人呢？剛見到那個人時，他的眼中已沒了光亮，身上全是被那份力量折磨出來的傷口……她不可能讓他接受「窮奇」的身份，更不可能讓他成為自己的家人……

所以來找覃越之前她就想好了，無論他是否接受「檮杌」的身份都無所謂，只要能記得她的名字，她就很滿足了。

可是，當聽到他說自己是“覃越”的時候，她心中還是有些小失落。

但她也能理解，畢竟對於其他人來說，過去的記憶和經歷都算不上愉快可說，而「四獸」之所以在這個世界新生，不正是為了擁有新的人生嗎。

連「饕餮」都不太願意想起過去的事，也只有她，才是唯一的異類。

“……”

嘣！房間門突然被一腳踹開，一個穿著鯊魚睡衣的褐發女孩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然後一把抓住了「混沌」的手，不由分說地就要帶她走。

“等一下！”「混沌」急忙拉住了她，“我還有話……沒說完……”

“說什麼說？「罪」不是都叫你先不要接觸他了嗎？萬一又像之前那個一樣應急了怎麼辦？”

“呃，那個……”

覃越剛開口，就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大概意思是“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就這樣，「混沌」滿臉委屈地被她拖走了，只留下了一臉懵的覃越。

他又瞄了一眼那扇被踢成兩截的門，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向千伊解釋……

-

「饕餮」敲了敲門，但房間內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回來的路上，「混沌」一直都是十分不高興的樣子，而一回到家，她更是直接把自己鎖進了房間裡。

一般這種時候「饕餮」都會向她道歉，但這次不同，她實在是看不起那個覃越，他太軟弱了！明明擁有著「毀滅」的力量，卻在種種事件中表現得那麼差！而他不僅無法駕馭「毀滅之力」，甚至還要被它反過來壓制——這簡直就是在侮辱這份力量，更別說繼承「檮杌」這個名字。

她也實在不懂「混沌」到底有什麼好留戀的，過去被「終」所命令的日子完全談不上美好，和「源」那一方無休止的戰鬥更是毫無意義，這些也就算了，可「終」在創造他們的時候居然不能解決力量來源的問題，身為一神之下的「四獸」居然不能獨立存活，換誰看了都要搖頭！

而當她在這個世界覺醒，才發現原來不用吞噬那麼多力量也能活下去，她根本不用參加那些無意義的戰鬥，在沙發上躺著都能平靜地度過一天。

這樣的日子不也挺好嗎？而且她也不是一個人，自己和「罪」也在這裡，幹嘛總是想著找回所有的「四獸」呢？是上一個繼承「窮奇」力量的人打得不夠疼？還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她又敲了敲門，但房間內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小七，出來啦，幹嘛要因為一點小事生我氣？本來「罪」也說了，現在你還不能接觸他的……”

正說著，玄關處傳來了開門的聲音，那應該是「罪」回來了。

“「罪」。”「饕餮」從牆邊探出頭，“你來開個門，小七鬧彆扭了。”

而剛進門的女人只是微微苦笑，因為她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真是的，”「罪」無奈地嘆了口氣，“肯定是你惹她生氣了吧？”

“我又沒做錯什麼。”「饕餮」努了努嘴，“而且你自己都說了叫我們現在先不要接觸他，是小七自己跑出去的，我只是把她帶了回來而已。”

「罪」沒有說什麼，她從包裡翻出一小圈鑰匙，然後挑出其中一把。

但她還沒把鑰匙插入鎖孔，門就緩緩開啟了。

看著在門後微低著頭的「混沌」，兩人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罪」摸了摸她的頭，把她從門後帶了出來。

“好了，大家都沒有錯，也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生氣和難過，想見他的話，還是可以的，好嗎？”

「混沌」微微抬起頭看向「饕餮」，而後者將目光移向一邊，不贊同也不反對。

“對不起……”她輕聲道，“是我擅自出去……”

“好了，別聊這事了。”「饕餮」扭頭向客廳走去，“我餓了。”

但「混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後從背後抱住了她。

“不要生我的氣……可以嗎？”

“我哪裡有生你的氣啊？”「饕餮」無語，“明明是你一直不開門。”

“對不起……”

“好了好了，我餓了，要吃飯了！”「饕餮」掙脫開來，然後轉身去扯她的臉，“要真的對不起我就趕緊去做飯，好嗎？”

“唔……”「混沌」點了點頭。

……

“所以你們說上話了嗎？”

飯桌上，「罪」突然問道，她倒是很好奇現在的覃越遇上這兩個“妹妹”會是什麼反應。

“嗯。”「混沌」點點頭，“他還記得我的名字。”

「饕餮」意味深長地“欸～～”了一聲。

“嗯……你們聊了什麼？”

“我……問了他的名字……算是確定了一下他的態度。”

「罪」微微一笑，“讓我猜猜——他大概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檮杌」的身份吧？覃越也算是非常友好的型別。”

“嗯！”「混沌」更使勁地點了點頭，“覃越哥哥真的很好說話，只是……我一時間沒想好說些什麼……”

「饕餮」不爽地“嘖”了一聲，“你們還沒聊上幾句話吧？怎麼還叫上“哥哥”了？”

而「罪」則是繼續“煽風點火”道：“要不要把他接到這裡來和你們一起住？”

“我拒絕！”「饕餮」馬上反對，“我才不要和那個廢……沒用的傢伙住在一起，而且這裡也沒有多餘的房間給他！”

「混沌」沒有說話，她知道「罪」說這番話只是為了故意逗「饕餮」而已。

「罪」笑而不語，或許「混沌」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一面帶著許多孩童獨有的幼稚，一面又在很多方面表現得十分成熟，成熟得不像一個孩子……

有時候「罪」寧願她更像一個孩子——她本來就是一個孩子，只是想留住身邊的人和事物才讓自己成為一個小大人，就比如“好吃懶做”的「饕餮」明明是姐姐，卻像個妹妹一樣被她照顧著……

果然「窮奇」的逃走還是給了她很大打擊，以至於在那之後她做任何事情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了。

但是在那件事中誰都沒有錯，一個是被「窮奇」的力量傷害得遍體鱗傷的人，一個是無比渴望再度見到家人的孩子……命運偏叫他們在不合適的時間點見面，最後也只能以壞結局收尾。

-

夜晚，天華市的某座大橋之上，少年和女人靠在橋邊，看著無數的人和車來來往往。

沒有人注意到女人就是天華市真正的管理者——「罪」，而曾經想方設法也無法見到她一面的人們更想不到，她居然會主動約那麼一個平平無奇的高中生出來見面。

覃越左右手各端著一份章魚小丸子，而站在他一旁的「罪」則是十分自然地刺起其中的一顆，然後送進嘴裡。

“話說回來，明明是我約你出來，你卻專門買了兩份啊。”「罪」笑笑，“有女朋友嗎？”

“倒也不是啦。”覃越並不在意她的玩笑，“只是碰巧出來逛夜市，買了點。”

“欸～～不是專門給我買的嘛？”

“以前和揚有空出來逛街的時候，雖然他一副對什麼東西都不感興趣的樣子，但每次我買來小吃他總會搶著吃掉不少。”

“所以成習慣了？”

“不，只是因為食量變大了。”

“噗。”

幾輛車在兩人短暫的沉默中閃過，女人伸了個懶腰，隨後轉過身去。

“你一個人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孤獨過？”

“偶爾……但實際上我一個人的時間還是蠻少的。”

“……小七……她之所以對你那麼關注，就是因為她太孤獨了。”

“小七……是指「混沌」嗎？”

“嗯？你不記得嗎？”「罪」倒是有些驚訝，“這是那孩子的小名啊，最後一個嘛。”

“抱歉……「檮杌」留下來的記憶……其實並沒有那麼清晰，很多事情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

“我也能理解啦，畢竟每個「四獸」的決定都有所不同，你之所以那麼久才覺醒，也正是因為「檮杌」想讓傳承者有更多選擇吧。”

“所以，即使你不承認「檮杌」這一身份，也沒人會責怪你。”

沒錯，每個「四獸」的傳承都是自己所決定的，和「檮杌」不同，「窮奇」將所有的力量和大部分意志全部傳承了下去，而這也為繼承者帶來無數的災難……

話又說回來，實際上連她也沒搞懂「四獸」的“覺醒”究竟是“傳承”還是“轉生”，而甚至每個「四獸」之間的“覺醒”也存在著很大差別，只能說不能將其一概而論吧。

從唯心主義來說，“傳承”和“轉生”的區別無非是覺醒者的主觀決定，比如相比「混沌」和「饕餮」，覃越就不認為自己等同於「檮杌」，當然，這也和個人經歷有很大關係。

如果把一個人比作一張紙，那麼在孩童時期就覺醒的前兩者顯然是在一張白紙上覆制一副已經畫好的畫，而對比覃越，他是一張已經畫好了一半的紙，那麼就算把另一副畫複製貼上上去，曾經畫好的畫也不會被完全覆蓋，甚至會反過來覆蓋那複製上去的畫也是有可能的。

簡單易懂地說，如果是作為“容器”，那麼還未成形的容器則更符合“轉生”的要求，而「檮杌」所決定的“傳承”反而十分地小心謹慎，他不僅將「毀滅」的力量分成幾份，甚至還把大部分記憶都留著那個幻影之中……如果不是「殘」將覃越傳送過去，或許他一輩子都不會覺醒。

“我倒是覺得「檮杌」這一身份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接受也好，否認也罷，都無法改變現在的狀況……”覃越無聲地嘆了口氣，“該說是命運嗎？很多時候不是自己想還是不想就能決定未來的走向的，就像曾經的我，以為只要控制好「毀滅之力」就能迴歸正常生活了，哪裡會想到將來要拼上性命去和別人廝殺呢？”

覃越的聲音立馬把她拉了回來，眼見著氣氛開始向不好的方向發展，「罪」趕緊轉移話題。

“咳！是我扯遠了，今天喊你出來也不是為了聊那麼沉重的話題的。”「罪」頓了頓，“我們說回那個孩子吧。”

“啊……”覃越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跑偏，趕緊跟著「罪」回到了原來的話題。

“好，那繼續。”

“不知道你有沒有察覺到她的特殊體質？”「罪」舉了個例子，“比如，她經常會隱身，周圍的人都看不到她之類的。”

“嗯。”覃越點了點頭，“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確實是半隱身的狀態。”

“大概也是因為那種特殊體質，她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也無法融入人類和精靈——這並非是孩子的怕生，恰恰相反，她比所有人都渴望自己能過融入這個世界，但那是本能上的排斥，她無法太過靠近他們。”

“你能理解嗎？”她看向覃越，“她真正能觸碰到的生命，只有“同類”。”

“所以，你才說她孤獨……”

覃越短暫地沉默了一陣，隨即也明白了「罪」的意思。

“說吧，要我怎麼做？讓我接受「檮杌」的身份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罪」笑了，“不需要那麼麻煩啦，你就當照顧小孩子，偶爾陪她玩一天就行。”

“這樣就可以了？”

“本來就不是多複雜的一件事啊，而且那孩子可以很懂事的好不好，她從來都不會無理取鬧，也不會特意去要求什麼……”

「罪」頓了頓，隨後無比溫柔地說道：

“如果你願意的話，在那段時間裡，儘量以“家人”的身份去陪伴她吧，即使是扮出來也可以。”

“家人……麼……”

“畢竟那些記憶就是那個孩子的全部了……”「罪」微微苦笑，“而且她可沒有拋棄它們的權力啊。”

“……”

“什麼時候？我……要做什麼準備嗎？”

“明天，什麼準備也不用做，嗯……遊樂園怎麼樣？”

“我倒是沒問題……”

“那就這麼定了！”「罪」遞給他一張黑卡，“裡面有幾萬塊，就當活動的預算。”

“幾萬……”覃越顫顫巍巍地接過那張卡，“應該不用花那麼多錢吧……？”

“先拿著吧，有備無患嘛。”

說完，「罪」便轉身離開，不過覃越突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您……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嗯？什麼？”

“揚……他到底去哪了？”

「罪」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以後你自然會知道的。”

“在那之前，還是好好珍惜這短暫的日常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