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 以此，再無「吞獸」（二）
自從意識到自己的「烙印」消失後，女孩就一直蹲坐在床頭，她已經不吃不喝一整天了。
“話說，你說的那個烙印到底是什麼啊？對你很重要嗎？”
女孩把視線移向一邊，她並不想理他。
過了很久，醫生再次回來了，不過他手裡多了兩件衣服。
“只是你的衣服，我拜託那邊寄過來的，只不過……上衣破損很嚴重了，就像是被什麼野獸用爪子撕爛了一樣。”
女孩一副無神的樣子，但她還是把衣服接了過去。
上衣的背部多了好幾道巨大的爪痕，不過就連她自己，也不記得這是什麼時候造成的。（其實只是「饕餮」嫌麻煩直接用“手”把她抓回去了）
“我想清楚了。”她突然說道，“天華市想要什麼就直接說吧，在那之後，讓我沒有痛苦地死掉就好了。”
“醫生的工作可不是為了讓病人產生輕生的想法啊。”
“那你想怎麼樣？”女孩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烙印」已經消失了……反正橫豎都是死，不都一樣嗎？”
“……”
“嗯？”
醫生有些懵，他不記得自己要治一個快要死的病人啊。
“失去那個稍微的「烙印」就會死？誰跟你說的？”
女孩沒有回答他。
“好吧，我可以去打電話去問一下，但據我瞭解，那個「烙印」只是一種聯絡，天華市幫你去除了它，把它施加給你的人就不能影響你了，這對你應該是好事才對。”
“你什麼都不懂。”
聽到這話，醫生也不再過多追問，那或許是他們組織的信仰？總之他還是先向上面確認一下。
但在醫生走後，女孩反而不安起來。
那個「烙印」並非是什麼“信仰”，如他所說，那的確是「暗影龍族」為了支配他們而施加的東西，雖然它們可以藉助它來將他們復活，但這也代表著它們能隨時隨地地影響他們的靈核……「暗影龍族」事先就告訴過他們，失去「烙印」就代表著死亡，而論誰也不會想到，天華市居然輕而易舉地把它消除掉了……醫生說的沒錯，她——「吞獸」確實已經死了，並且除了天華市，她再無地方可去。
在「解剖師」帶他們離開之前，他曾把「暗絲」和「暗影」的靈核丟到了她的肚子裡，但現在它們已經被取出來了，這也就代表著這幾人中只有她活了下來……而唯一活下來又失去「烙印」的她，只會被「灰黑之果」當做叛徒吧。
女孩無助地抱住了自己，就算是她當初在貧民窟孤身一人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無助，那時包圍她的或許只是一個貧民窟，但現在包圍她的，是命運。
她不明白接下來要怎麼辦，失去了「烙印」，她就不可能像「暗絲」一樣被救回去，可是……就算是對天華市妥協，天華市又會取走她身上哪樣東西呢？還是把她這個“珍稀物種”拿去做實驗？
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
“要吃點東西嗎？”醫生不知道什麼時候閃了回來。
女孩剛想拒絕，但肚子卻又叫了起來。
“我……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怕死，但既然活著，好歹先解決溫飽問題，畢竟作為吞噬系的精靈，她的飯量可要比正常人大的多。
醫生笑了，帶著她去廚房。
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沒幾分鐘女孩便把飯菜吃得一乾二淨，甚至沒給他留點。
“呃……就算你很餓，但是這麼暴飲暴食也是不好的。”
“喂，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是精靈的？”
“不是我知道，而是檢查出來的，雖然你是混血種，但是實際上你的人類基因只佔了很少一部分，天華市就把你當做精靈了。”
“這麼說也沒有問題。”女孩擦了擦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嗎？「吞獸」，這就是我的名字。”
“這只是代號吧？我想知道的，是你真正的名字。”
“就只有這個名字。”女孩不想和他過多解釋，“愛信不信。”
“「吞獸」啊……”醫生撓了撓頭，“總感覺不太好叫呢，叫你小吞如何？”
“滾。”
“哈哈，開玩笑開玩笑。”
女孩看了一眼電飯煲，裡面已經沒有了剩餘的米飯。
“你還有吃的嗎？我沒吃飽。”
“那個……我還沒吃。”
女孩瞟了他一眼，最後只回了他一個“哦”。
“你真的沒吃飽？”
“一成飽都不夠。”
“那我估計家裡的米應該不夠你吃……”
女孩轉過頭來，“你不是說會保護我嗎？那至少先讓我吃飽。”
“而且，先保證不餓肚子，我才會去考慮其他事情。”
醫生喜出望外：“你的意思是……”
“沒吃的我一句話都不會說。”
（醫生：流汗黃豆）
“既然這樣，那就去外面吃好了。”
女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寬鬆的上衣。（反客為主了屬於是）
“這樣啊……”醫生思索片刻，“那就穿我的衣服吧，按你的身材應該沒有問題。”
女孩扭過頭去，“我不胖。”
“不是說你胖啦，其實是豐滿，好看的那種。”
女孩沒有回他，這讓醫生尬在了原地。
“好吧，你跟我來，我看看哪些衣服合適你。”
“進你的臥室嗎？”女孩面無表情。
“哎……好吧，我一件件拿出來給你看。”
等到醫生離開，她趕緊坐了下來，順便拿上衣擦了擦手汗。
陰差陽錯地，事情在向她本來預想的方向發展，不過她並沒有想好要怎麼做……如果能離開這裡出到外面她又該做什麼？逃走嗎？不，那樣只會斷掉她唯一一條路，可是……她連他要對自己做什麼都不知道，在這家小診所裡始終只有他們兩人，這常常令她感到不安，或許離開這裡，外面還是天華市的基地呢？或者這只是一個騙局，天華市要她放鬆警惕，好在她身上得到什麼……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醫生拿著衣服回來了。
“抱歉，先挑一些衣服穿著吧，到外面再給你買新的。”
“我……想先吃飽，可以嗎？”
醫生愣了一下，隨即笑道：“當然可以。”
他心中有些欣慰，雖然這孩子表面上一副冰冷的樣子，但是隻要好好相處一段時間，還是可以像這樣很好的交流的嘛。
但「吞獸」並沒有想這麼多，她只是本能地想吃飽一些，這樣的話她就積累更多的力量，這是有利無害的。
畢竟誰也不知道這男人帶自己去的“外面”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她一開始只挑了一件灰色的襯衫，但它實在太薄，穿上後會在某些部位非常顯眼，所以醫生只能給她加了一件稍厚的外套，雖然天氣沒那麼冷，但是至少不會顯得突兀。
“這樣差不多就好了，如果實在覺得緊，出去就給你買合適的。”
她扯了扯外套的前領，“有點熱，不過……可以接受。”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醫生後面，但依舊和他保持著好幾米的距離。
說實話，在醫生開啟門的時候她心跳都有些變快了，她不知道那是因為擔憂還是期待，但……她還是控制不住地向門外挪動著腳步。
大門開啟，出現在她眼中的卻是人來人往的商業街，無數青年情侶從門外走過，他們有說有笑，沒有一個人看向門內。
她不由得退後了幾步，門外的世界超乎她的意料，它似乎不是真實的，只是一些虛假的影像。
但她還沒退後幾步，就被醫生一把抓住，然後帶著她走出了門。
擁擠的人流，絢麗而又刺眼的燈光……當這些這些城市的繁華就這樣近距離地映在她的臉上時，她一時不知所措了起來。
雖說因為組織的行動到過很多城市，但她大多數時候都只是過客，她不想參與到其中去，更不懂如何參與到其中去。
剛加入組織時，她連手機都不會用，只知道它能用來打電話，這讓她受了不少嘲笑，從這以後，她便很少參與她不懂的事情，畢竟在組織內只要做好她的任務就好了。
她不明白「灰黑之果」這個名字的含義，更聽不懂領導者的豪言壯語，對她來說，加入「灰黑之果」和加入任何組織都沒有區別，只要她能吃飽肚子，只要她有一個可以待的地方就好……
「孤狼」在隊裡一直是一位知心老大哥的形象，她第一次和他說這些的時候，「孤狼」哈哈大笑了起來。
她臉紅地低下了頭，畢竟這些……很幼稚吧……
“小傻瓜。”「孤狼」摸摸她的頭，“其實你想要的，只是一個家而已。”
「孤狼」抬起頭，“其實我也想要啊，只不過我已經無家可歸了，不過沒關係，把這裡當做家好了……”
那天「孤狼」說了很多話，但她沒理解多少，對於他說的“家”……說實話，她也不是很明白。
（PS：雖然「孤狼」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想去促進小隊成員間的關係，但部分人對此並不感冒，例如「解剖師」，他討厭一切弱者，包括自己的隊友。所以私下有些軟弱的「吞獸」在他面前只能裝得強硬一些）
而現在，她或許再也沒有機會明白了。
“想什麼呢？”醫生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準備好了我們就走吧。”
“等一下……”她下意識地後退，“去哪裡……？”
“嗯？”醫生疑惑道，“不是說了嗎？去給你買衣服啊。”
“……嗯。”
得到她的回覆，醫生滿意地整理了一下衣領，便準備出發。
但「吞獸」卻把注意力放到了周圍的環境裡，天華市真的會讓她這種危險分子出來亂跑嗎？一定有什麼人在看著她吧？是在巷子裡？還是在樓頂上？
但這裡的氣味實在太亂了，她根本捕捉不到角落裡的氣味，而且……各種食物的香味讓她更餓了……
“唔……”
但這時，一隻手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差點忘了你剛來到這裡。”醫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這裡的人有點多……不介意的話就抓住我的手吧，不讓走丟了就壞了。”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反正這大概是不讓她離開的手段吧。
但醫生可不這麼覺得，他抓著她的手臂走了一段路，怎麼想怎麼感覺奇怪。
“那個……可以握住我的手嗎？這樣拽著一個女孩在大街上走……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吞獸」面無表情，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中。
不過剛開始她還覺得沒什麼，但當穿過人流，看到無數的情侶也這麼牽著手的時候……她心中難免有些不舒服起來。
這種感覺……該怎麼說……是因為好久沒這樣和人牽過手了嗎？
不過一路上，她都儘量不把視線投到路邊去，要是再看到吃的，她感覺她就真的忍不住了。
而等到進入商場，看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時，她更加不知所措了。
“怎麼樣？看到喜歡的了嗎？”
“唔……隨……都可以……”
兩人似乎在這一刻靜止，醫生也罕見地沉默了。
事實上，這是因為這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搭配衣服，但醫生並不是沒有辦法。
在沉默了幾秒後，醫生把一邊的銷售員喊了過來，並把身旁的這位靦腆的女孩交給了她。
銷售員自然是樂意至極，只是「吞獸」則一臉懵地被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拉到了一邊，隨後後者便開始向她推薦衣服。
“小妹妹，你看這件可以嗎？很適合你哦。”
“呃……嗯……”
“那再看看這件，這件也很好看的。”
“唔……好……”
……
差不多挑好之後，醫生便示意她進更衣室試一下，不過在那之前，銷售員稍稍整理一下她的頭髮。
“很久沒剪頭髮了？有點亂哦。”銷售員親切地笑笑，“有空的話和男朋友去修理一下吧。”
“不……不是男朋友……”「吞獸」的臉微微紅了起來。
而醫生只是笑笑，什麼都沒說。
從更衣間裡出來時，「吞獸」換了一件露肩白色毛衣，身下是一件格子短裙，但由於她的身高不夠，配上黑色褲襪後看起來反而有些奇怪。
醫生摩挲著下巴，他不是太滿意，於是便向她遞上了另一套衣服。
“試試這個吧。”
“嗯……好……”
後來的「吞獸」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這段時間內毫無反抗的想法呢？
第二次「吞獸」換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但這並不是那種寬鬆的裙子，而更趨向於日常式的白色內襯，在那之上她穿了一件黑藍色的外套，這能彌補內襯沒有長袖的缺點。
醫生看向她的下半身，那裡不是他預想的白色褲襪，而是一條黑色長褲。
“不喜歡絲襪嗎？”
“不……”她把頭扭向一邊，“感覺好奇怪……穿不習慣。”
“是嗎？我還以為你能接受呢。”醫生又遞過去另一套衣服，“儘量都試試好了，不然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哪一種呢？”
“……”
“嗯。”
再次進入更衣室，「吞獸」卻看著手中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她總感覺自己在做一個虛幻的夢，明明兩天前自己還差點死在戰鬥中，但現在她卻正在和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逛街買衣服，甚至還被人當做情侶……
她從未想過，自己能經歷這些。
但是，她現在並不排斥，它或許有些虛假，虛假得像是在做夢，但這種虛假的夢，或許一生只能做一次，既然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不能好好享受一下呢？
沒錯，就當是……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