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悲劇的篡改者
2月18日，深夜。
林澤一望著窗外的大雨，將身上的那套西裝脫下丟入洗衣機中。
他並不是在自己家，而是在酒店訂了一間房，接下來的幾天估計他都沒法回家了。
月乃應該會擔心吧？不過沒關係，再過幾天「林澤一」的存在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抹去，她就不會記得自己了。
他心中抱有歉意，不僅是對月乃，還是對那個真正的「林澤一」，他本來想著讓他好好體驗這最後的日常的，可最後還是把他這珍貴的機會也侵佔了。
疲憊，除了疲憊之外他已經感受不到其他感情了，他很想就這樣躺在床上，然後死死地睡個幾天。
熱水淋過他的頭頂，將他身上的疲憊稍微沖洗掉了一些。
現在維持他前進著的，估計就是復仇的使命了，但他手上的資訊幾乎為零，也不可能做到順藤摸瓜……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沐浴應該是一件讓人感到放鬆的事，但現在他卻煩躁得很。
他最終還是糊弄著洗完了，但當他回到臥室時，卻看到了一位發光（物理上）的修女坐在床沿邊。
“我記得我應該沒叫過這種服務才對。”林澤一面無表情。
“你好，來自異界的靈魂。”修女一字一頓，“我看到了，你正在迷茫的道路上停滯不前。”
“你謎語人嗎你？”林澤一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有事直說。”
“請原諒。”修女閉上眼睛，“這是必要的「約束」，人類的語言中沒有相應的詞語，我只能採用如此彆扭的說話方式。”
林澤一挑了挑眉毛：“你又是何方神聖？”
但修女只是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如果你理解了，那麼未來將被改變。”
“啊？”林澤一一臉懷疑，這修女怎麼神神叨叨的？
不過懷疑歸懷疑，林澤一依舊從她身上感到某種不祥的氣息，它令他不太舒服。
修女沒有理會他的反應，繼續說了下去。
“你一定很想知道吧？那些「干預」，無論是對「林澤一」還是他身邊的女孩。”
“你……”林澤一立馬警惕起來，“你到底是誰？又知道多少？”
“這些問題我應該已經回答過了。”修女終於睜開了眼睛，“我來到此處，只是為了和你交易。”
他皺起了眉：“用什麼？”
“「天使」的碎片。”她停頓了一下，“她，應該還在這副身體裡吧？”
林澤一站了起來，警戒地往後退了幾步。
“你，為什麼會知道？”
“既然你理解「天使」的存在，那麼就不必我再多言了吧？”
她的眼簾完全開啟，而林澤一終於見到了她的“真體”。
修女的眼中並無眼瞳，取而代之的是一輪無名的光圈，那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瞳，那是……「神」？！
-
2月19日，早晨。
“林澤一……那個傢伙又失蹤了啊……”
從那天晚上開始，覃越就一直在煩惱，沒想到他曾經“精神分裂”的猜想居然是真的，但同樣是曾經，他一直以來所認識的“林澤一”，其實都是他嗎？
他開始懷念起那個“失憶”的林澤一來，至少他不會做出“以整個城市為賭注”的事情，如果是他的話，現在應該趴在桌子上睡大覺吧？
但是剛好走進教室的覃越愣住了，因為林澤一的桌子上真的趴著一隻林澤一。
“……”
覃越過去拍了拍他，但林澤一隻是動了幾下，完全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覃越在他旁邊坐下，這才注意到林澤一的眉頭緊鎖，全身上下都是疲憊的氣息。
他沒有繼續叫醒林澤一，他想著，至少能給他一個好好交流的機會。
如果是這種狀態下，這個傢伙恐怕只會敷衍過去而已。
本來覃越是這麼想的，直到這個傢伙被老師在課上點名站起來之後還在睡……
叮——！
下課鈴聲一響，林澤一就立馬“塌”了下去，就差沒從桌上滑到地上去了。
這次覃越沒再慣著他，拉起他的領口就把他提了起來。
而林澤一也沒有反抗，被覃越拖出了教室。
王海霖作為今天的值日生，正準備想下課找林澤一談話，卻迎面撞上了覃越兩人。
“覃越……”
“讓開！”
王海霖懵了，本來自己還想處分這個吊兒郎當的傢伙的，但覃越似乎比他還要……憤怒？
一臉懵逼的他只能去問吳月，但吳月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按理來說覃越應該和林澤一是“好哥們”那樣的關係的……可是剛剛覃越卻一腔怒火，感覺就像是要把林澤一拖去處理掉一樣。
“跟上去好了，”吳月提議道，“那個傢伙昨天也沒有來，今天也是這種狀態，怕不是“反彈”了？”
覃越將林澤一推到天台的鐵網上，然後盯著他的眼睛。
“你這個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
林澤一仰起頭，要從這種頹廢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他還需要一些時間。
“因為昨晚沒有睡覺……所以很困……”
“你以為我是在問你這種問題嗎？”覃越恨不得將他提起來，“你知不知道？昨天你消失了一整天，月乃她淋著雨來找我，她問你去哪了，她很擔心你知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林澤一試圖鬆開覃越的手，“我知道她肯定會擔心的。”
“不要說得那麼雲淡風輕啊混蛋！”覃越憤怒得咬牙切齒，“她昨晚發著高燒，嘴裡還唸叨著你的名字……她現在還在醫院裡啊！你知道嗎？你去見過她嗎？”
林澤一沒有回話，他低下頭去。
“我本以為如果你是之前我認識的那個林澤一的話，至少可以好好對待你的妹妹……”
但說到這裡時，覃越卻像洩了氣一般，把林澤一放了下來。
“你真的把她當作家人嗎？”
“覃越……”
厭惡從林澤一的眼中一閃而過，他重新整理好自己的領口。
“你的自責和懊悔要噴到我的臉上了……你明明也是一樣的，要是能與家人生活在一起，那麼你也不會在這裡了。”
“不一樣啊，不一樣啊！”覃越狠狠咬牙，然後抓住了他的肩膀，“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和你不一樣！你……明明有更多選擇，可是卻偏偏要用最傷人的那一種！”
“什麼都不知道……呵！”
林澤一抬頭苦笑，然後將覃越一把推了出去。
“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你！你自以為只要自己離開，你的家人就不會受到傷害了，可是，你考慮過失去家人的痛苦嗎？”
覃越不敢抬頭，他仍然記得自己離開時，那個女孩哭得多撕心裂肺……他之所以那麼憤怒，是因為看到了一樣的悲劇在他人身上重演……看到當時六魂無主的月乃，他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看到覃越沒有反駁，林澤一身上的怒氣也消了很多。
“月乃……無論我以各種方式離開，她都會傷心的……但是隻要明天過後，她就不會記得我了。”
嗡——！
林澤一眼中的世界突然向上傾倒，隨後便是身體倒地的碰撞感。
林澤一摸著自己的右臉坐了起來，剛才挨的那一拳，摻雜著對方貨真價實的怒火。
“你說過吧……我可以來阻止你。”
覃越的眼神中盡是憤怒，他的雙拳緊握，隨時準備著下一次進攻。
“不用你的力量嗎？”林澤一拍了拍身子站了起來，“如果只是這種程度，可是阻止不了我的。”
“如果你被我打得氣急敗壞的話，我會考慮的。”
“覃越，我來提醒你一下吧，我之所以還站在你面前，只是因為我還沒想好怎麼復仇。”
他將外套脫下扔到一邊，衣服下的肌肉如地殼運動般突然隆起。
“我現在，可是有滿腔的怒火無處釋放啊！”
“喂！你們兩個！快停下來！”
王海霖還想著上來把他們攔住，但他才剛踏出一步，林澤一就以極快的速度衝到覃越面前，然後便是一記上勾拳，直接把他從天台中央打飛到另一邊的鐵網上！
“咳！”覃越根本沒反應過來，但他感覺自己的下巴都要碎掉了，直到從鐵網上落下來，他的思考還被疼痛所侵佔著。
“喂！林澤一！”王海霖趕緊上去抓住他的手腕，“你又發什麼神經？”
“抱歉，是我太沖動了。”林澤一連頭都沒回，“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開什麼玩笑，你們倆剛才可是在打架鬥毆！必須要跟我去一趟教務處！”
林澤一終於回頭了，但他的眼中卻是凌厲的殺意。
“事先告訴你，我不介意再打飛一個人。”
與他對視的王海霖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但片刻之後他反應了過來，又上前去抓住了林澤一的手腕。
但林澤一併不在乎，他扭過頭去看著覃越，因為王海霖已經消失了。
吳月目瞪口呆，先不說這一下子從白天變成了夜晚，在她面前大變活人就有點離譜了吧？
“覃越，如果是在這裡的話，你總可以使用你的力量了吧？”
“「裡界」……呵……”覃越扒著鐵網站起來，“這就是……你的打算嗎？”
“如果你想阻止我，這是最後的機會。”
……
吳月瑟瑟發抖地躲在牆後，這是什麼情況？！拍大片嗎？
以覃越所在之地為頂點，半棟教學樓在他前方毀滅，缺口呈現為一塊巨大的錐形，就像動漫中那種非常強的人揮出了“認真一拳”的景象。
但覃越並不是那種“非常強的人”，強的只是他的力量，而他的身體甚至無法承受它。
他喘著粗氣，看著林澤一被打飛的方向，那裡只有一堆靜止的房屋殘骸，不過在「裡界」之中這些都是虛構的，不會傷到身處在現實中的人。
他看向自己的右臂，在憤怒之下他已經減少了力量壓制，但右臂並沒有像上一次一樣炸得皮開肉綻。
是他的身體變強了？還是這份力量變弱了？他不知道，不過體力的消耗卻是一點不變，僅僅是這一拳，就頂得上他繞著操場跑好幾圈。
廢墟之中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但覃越也沒有半分鬆懈，只要那個傢伙再站起來，他就往那個方向再來一拳，直到打到他動彈不得，然後再把他給拖回去。
可原本暗紫色的「裡界」卻突然開了燈，天空又回到了白天的那般明亮，所有被毀壞的建築也恢復了原樣。
「裡界」解除了。
比起吳月，現在最懵的人是王海霖，他剛想上前抓住林澤一，但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對方就憑空消失了。
“什、什麼情況？”王海霖左看右看，但只看到了同樣一臉懵逼的吳月。
吳月搖了搖頭，整個過程連半分鐘都不到，她根本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可惡！”覃越一拳打到鐵網上，“那個傢伙……居然逃走了！”
……
揚與覃越對坐，前者臉上不喜不怒，而後者則老實地低著頭，像是個犯錯的孩子。
“你當時是怎麼跟我承諾的？”
“抱歉……”
“在天華市內所有「裡界」的出現都會被觀測到，”揚頓了一下，“覃越，你自己說的，你的力量只會用來保護別人。”
“對不起！”覃越雙手合十，頭又低下去了一點，“那個時候我怒氣衝腦，完全沒控制住……”
“上面可不管你的理由是什麼。”揚掏出一隻特製鐵鐲，“這是用來限制能力的道具，如果不想被“關禁閉”，你最好不要摘下它。”
覃越也沒有反抗，任憑他銬上自己的右臂。
“揚……明天……”
“我知道。”揚抬頭與他對視了一眼，“我從第一天就和你說過，“選擇權在你”，但你要承擔相應的後果——這是任何行動的前提和準則。”
“你說「裡界」能被上面的人觀測到……那麼林澤一他……”
“上面已經默許了，倒不如說，這也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
“計劃？”
揚沉默了許久，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地靜靜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覃越，如果你不參與進來，這場行動可以說完全不會牽扯到你，也不會對你的生活有一點影響……”
“你非要我給一個理由嗎？”
揚輕輕嘆氣，他已經猜到覃越要怎麼說了。
“林澤一……他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即使他消失了，這個世界也會照常執行……”
“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對這個世界來說，隨便一個人的消失都無關緊要，但……對於另一個人來說，那個人卻很重要。”
“揚，你知道嗎？如果我有其他方法的話，我絕對不會來到這裡。”
“我的妹妹……她從小體弱多病，一直需要人照顧，但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放棄，一直都很樂觀地活著……”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但是，發誓要一直保護她的我，那一天力量卻失控了……我……親手殺了她……”
揚輕輕點頭，“是因為“世界重置”了，所以你才選擇來到這裡？”
“嗯……至少我父親沒有找到能壓制這份力量的方法，所以只能將我送到這裡來……”
“我之所以做出這些事，不過是因為我想做，而且林澤一那個白痴要做的事簡直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比我有更多的選擇，而這一次，我不想留下遺憾。”
“覃越。”揚突然認真地看著他。
“怎麼了？”
“明天……魔法師協會那邊可能會派人來，他們大機率會來抓我……答應我，無論什麼情況也不能說出真相。”
“……”
“揚……你為何……媽媽她的死明明不是你的原因。”
“就像你要隱瞞你來到這裡的原因一樣……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不得告人的秘密不是嗎？”
揚笑著站起來，順便把一把鑰匙扔到他懷裡。
“到時候別忘了幫我寫檢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