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季」
「暗海」的一個大型地牢內，把頭髮染成藍色的薇兒正和無數其他的藍髮精靈蹲坐在地上。
這個地牢內關押的都是哀歌人魚族的婦女和孩子，而這種大型地牢有數十個，其中關押著「暗海」各族不屈服於暗影龍族統治的精靈們，而至於薇兒為什麼會在這裡，這還要從一天前說起。
一天前，薇兒和幽一同到達了「暗海」，不過幽卻讓薇兒先把神器交給她，然後叫她把頭髮染成藍色，好混入「暗海」，再然後，她們兩人就被「暗海」的巡邏兵們分頭帶走了……
“薇兒，這段時間內不要做任何事。”這是幽對她最後的囑咐。
結果她根本沒來得及問清楚，就被帶到地牢關起來了……
倒不是不相信幽啦……只是這種被矇在鼓裡的感覺……而且她都跟到這裡來了，結果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剛開始被帶到這裡來的時候，地牢內的許多人都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們交流甚少，雖然每個人相隔不到半米，但沉默卻將她們之間的距離拉遠不少。
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瞭解到了一些「暗海」的情況。
實際上，暗影龍族在「暗海」並沒有花太多精力去“統治”和鎮壓「暗海」各族，因為「暗海」中第二強的巖化巨鉗族率先臣服了暗影龍族，因此後者很快將重心放在了尋找第一層的靈力控制裝置上。
在此之前，公認第一強的暗海黑龍族進行了激烈的反抗，但巖化巨鉗族在暗影龍族的助力下把暗海黑龍族打得節節敗退，許多黑龍族被控制了起來，而更多的則是從「暗海」的中心——「海淵城」撤走……其他弱小的種族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又不願幫助暗影龍族，於是他們被成群押往「海淵城」深處的地牢……
薇兒倒也有些明白巖化巨鉗族的心思，畢竟他們從幾百年前就和黑龍族爭鬥不斷，又始終被黑龍族壓上一頭……對他們來說，暗影龍族的到來確實是一個百年難遇的機會，一個能讓他們徹底翻身的機會，所以他們才那麼快投靠了暗影龍族吧。
而這些地牢裡的其他族群，她們大概也不會想著要怎麼逃出去，或者搞什麼起義之類的……連最強的黑龍族都輸了，她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但這也怪不得她們，在臨界中「暗海」最靠近靈界，所以這一層的靈力遠沒有「黑淵」和「臨宮」那般濃厚，導致「暗海」內強大的種族屈指可數，而其他種族基本沒有抗衡巖化巨鉗族的實力，更別說對方的背後還有暗影龍族的支援。
被關在這裡僅僅一天，薇兒就感到無比壓抑，比起她，許多「暗海」的人們甚至沒有自由活動的權力，大多數人只能在這裡等待，等待毀滅或者拯救的到來。
但幽又告訴她“不要做任何事”，這搞得她實在是憋得慌……
……
深夜，一個小牢房內，一天前被關進來的那位少女仍靜靜地坐在那裡，外面的看守只是瞄了一眼，然後又轉回身去打起了哈欠。
少女始終沒有脫下身上的黑色長袍，她低著頭，外面的人一直都看不到她的臉。
不過看守的人可不傻，說到底他只是臨時幹這活的，而裡面被關著的指不定是哪族的強者——至少比他強的多，不然他也不可能來守地牢了。
說到底，他們巖化巨鉗族也只是在仗勢欺人罷了，這裡會關著這麼多人，不就是因為他們打不過暗影龍族嗎？要是暗影龍族完成他們的目的，再那麼一撤，說不定黑龍族立馬就會殺回來，到時候無論是這「海淵城」還是這地牢，就都不關他們什麼事了。
所以裡面的人就算要出去他也是沒得意見，大家都是暗海人，他也不過是個“臨時工”，何必互相為難呢？
而此時的幽，她不過是施了個小小的魔法，在這小牢房裡留下一個“影子”，她本人則早已到達「海淵城」的行政大樓，在那頂部，是暗影龍族的臨時指揮部。
指揮部內，一個男人坐在桌後，他全身上下被黑色的盔甲所包裹，但這副身軀並非是機械，而是真人。
男人微微低頭，翻看著面前的調查報告，同時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時間。
他又看了一眼門口，片刻之後，他開始整理桌上的各種檔案。
“我應該敲門嗎？”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男人沒有回頭，他淡淡道：
“你就不怕我被監視嗎？”
“嘛，還是提前探測了一遍這個房間的，而且，如果你真的被監視著的話，那現在你就不可能坐在這個位置了。”
男人輕笑一聲，“如果被人發現的話，那我可是要被按“叛國罪”處理的哦。”
幽嘆了口氣，“反正到最後你也回不去了吧？在意那麼多幹嘛。”
“也是。”男人頓了片刻，“畢竟做一些事情本就不應該考慮回頭路的呢。”
“你們這邊的調查結果怎麼樣？”
“裝置找到了，但是暗影龍族卻沒有啟動它的能力。”
“已經過去一週了吧……？你們才剛剛找到？”
“怎麼你比我們還著急？”男人調侃道。
“畢竟，對我們來說當然是越快越好。”幽將她懷中包裹著的那兩件神器放到桌上，“喏，你要的，不過看的時候小心點。”
男人一邊解開上面的布一邊問幽：“你帶了其他人來了？”
“怎麼，不是你說隨便的嘛？”
“沒那意思，我只是單純地好奇你的想法。”
幽沒有立即回答他，她抬起頭看向天花板，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帶她到這裡來是為了保護她？”
幽撓撓頭，又不禁嘆了口氣。
“我這個人呢，其實沒那麼多心思去想這想那，又考慮未來要做什麼之類的……活了那麼久，發現珍貴的東西其實也就那麼幾件，珍貴的人也就那麼幾個，所以對我來說，只要帶著它們，我就不會有不安的感覺，僅此而已。”
“如果真的是僅此而已，那你現在就不會是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了。”
“……”
“隨你怎麼說好了。”
男人將一柄短劍輕輕握起，眼前這件“神器”的狀態堪比刀匠大師手中新生的作品，它不像是一把武器，而更像是放在博物館裡的鎮館之寶。
“臨界人族……他們根本沒用過它們吧？”
“連我們都能把它們拿出來，你以為這東西有多重要？”幽解釋道，“它們的象徵意義遠大於它們原本的用處，雖說是“神器”，但終究還是幾千年前他們自己造出來的東西，要想真正在戰鬥中扭轉局面，靠它們還是遠遠不夠的。”
“但對於你們來說，這些小玩意還是不錯的加強吧？”
“我可沒想過要正面對抗暗影龍族。”
“那麼你把它們帶到這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我並沒有讓你準備見面禮吧？而且，我們並不需要見面，更不需要談這些與“任務”無關的事……我所認識的你，應該不會做這些事才對。”
幽冷笑一聲，“不要說得我們很熟一樣，說好聽點我們是志同道合的同伴，不好聽的就是圖謀不軌的團伙……說到底，我們能走到一起，不過是各有所圖的同時順便在做同一件事而已。”
“嘴上還真是不肯落一點下風啊……”男人在心裡吐槽道。
短暫的沉默後，幽再度開口。
“季，你為什麼會做這件事？”
“因為被“神”選中了啊。”被稱作“季”的男人毫不猶豫地回道。
“你信神嗎？”
“不信。”
“那就是藉口嘍？”
季無聲地笑了，不過幽並不能透過頭盔而看到他的表情。
“幽，在你看來，我做這種事是否也算作對暗影龍族的背叛？”
“客觀上確實如此。”
“你聽說過電車難題嗎？”
幽點點頭。
“拿這個難題來比喻的話，那麼我就是那個掌握著電車變軌權的人——無論怎麼選擇，我都有錯。”
“但是你現在真的只有兩個選擇嗎？”
“我已經沒有逃避的權利了。”季淡淡回道，“從“有控制整個臨界靈力的三層裝置”這個訊息被散播出去那一刻起，我就賭上了一切。”
“即使你沒有被“祂”選中？”
“只能說那位神袛的現身堅定了我要做這件事的信念，並且在某種意義上剛好一箭雙鵰而已。”
幽沉默了一陣，那之後，她試探性地問道：
“季，你難道就沒有其他理由了嗎？”
“……是指？”
“私人理由。”
“……”
“私人理由……麼？”
“可能是因為……”季儘量不說得那麼“大義凜然”，“我唯一的親人還活在暗影龍族的“靈魂空間”內，所以我不想讓暗影龍族毀滅。”
“那如果，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可能會毀滅暗影龍族呢？”
季並沒有像幽預想的那樣陷入沉默之中，恰恰相反，前者似乎並沒有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你做不到的。”
“如果我做得到呢？”
“那麼我只能恭喜你了，恭喜你解決了臨界的一大危機，恭喜你成為了臨界的救世主。”
季並沒有嘲諷她，而是在述說一個事實。
“如果你做得到，那我根本沒有力量阻止你，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也根本不用來問我的意見。”
“夾在「黑淵」和「臨宮」之間的不過是暗影龍族的其中一個空間錨點，即使它被破壞，最多也就銷燬暗影龍族四分之一的空間而已，而且他們也沒有傻到將“靈魂空間”放到一個還沒真正穩定的錨點內。”
幽沒有回話，她呆呆地盯著地板，似乎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
“說到底，我們只能算“盟友”吧？很多事情你我之間很難做到相互理解，而很多事情，我也無法做出你滿意的建議。”
“實際上，這仍是一場“獨行”，不是嗎？”
幽無聲地嘆了口氣，她有些無奈地笑道：“結果說了那麼多，我連放鬆一點都做不到啊。”
“抱歉。”
“沒什麼，你說得對，我們之間很難做到相互理解，而我只是想試試看，能不能從你這裡找到一些借慰，好讓我……不一定要去做這件事。”
“你說的，應該不是我們共同要做的事吧？”
“嗯，是我私人的一些事……”
“除我之外的人呢？和你那位朋友聊聊如何，說出來的話可能會輕鬆點。”
幽自嘲地輕笑一聲，“我身邊的人……包括我都是非常固執的人哦，所以不能告訴她。”
……
幽離開了，不過那兩件“神器”她卻拿走了一件，另一件則託季交給薇兒。
季倒是沒有拒絕她的請求，不過他好奇幽要那那把短劍去做什麼。
幽沒有回答，她也不能回答，因為她將要做的是一件極度自私的事，而這件臨界人族的“神器”也將隨著她一去不歸。
到時候薇兒和戰應該會被罰吧……不過她也沒有機會向他們道歉了。
於此同時，「黑淵」中的靈力風暴卻在逐漸平息。
“結果這場混亂也不完全是那個「四獸」的錯嘛。”「虎」坐在離「深淵」入口非常遠的一座高山之頂上，而這並非是機甲，而是他本人。
他的身邊正站著一個看起來30歲左右的男人，他同樣眺望著遠處即將消散的靈力風暴，直至確認它再無復發的跡象。
“或許吧，但即使非常簡單就能解決問題，上頭也吵了很久才做出決定。”
“畢竟對他們來說，這所謂的小小的妥協可相當於他們計劃的重大失敗嘛。”「虎」伸了個懶腰，“看樣子應該不需要我們再引導這些靈力了，它很快就會散掉的。”
幾小時前，暗影龍族決定將插入在「黑淵」與「臨宮」兩層之間的空間錨點拔出，同時派「虎」來引導靈力風暴中的靈力流，才終於使得這場混亂逐漸平息。
而這也是「虎」為什麼要本人來到這裡的原因，因為那些機甲的靈力控制力還是遠不如他本人的，而且在空間錨點拔出的前提下，原本狂暴的靈力風暴就失去了平衡，「虎」只要對那些靈力亂流稍作引導，它們很快就會作鳥獸散，靈力風暴的大小和破壞力也會逐漸降低，最終完全消失。
一旁的男人沒有回話，他盯著遠方的天空，像是在出神。
“話說回來，老大，”「虎」頓了片刻，““改造派”……他們是從一開始就想這麼做嗎？”
男人沒有回答他，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覺得如果沒有「終」的復活或是「四獸」的覺醒，他們的計劃能成功嗎？”
「虎」看著他的眼睛，隨後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地微笑。
““沒有意義”，這是老大你和我說過的話。”
“我其實早就明白了，從那個所謂的“聯合政府”建立起來到現在的「暗影龍族」，那些上層的領導們從來就沒有真正團結過……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只需要一個「幻想計劃」就可以滿足自己的所有需求，但對於那些野心家來說，把現實完全掌握在手中才是他們想要的。”
““大團結”……本就是一種妄想……”男人淡淡道，“有人想以這種狀況保持和平，更有人想得到一個能腳踏實地的世界……但就算把「臨界」從「靈界」的陰影中分離出來，這個獨立出來的世界也不會成為曾經的「靈星」……”
“但是，只要生命得到延續，就不能說是沒有意義吧？”
兩人猛然回頭，一個全身被盔甲包裹的高大身影正站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但兩人很快就發現這只是一個投影。
“季……你居然會閒到來這裡湊熱鬧……”男人的話語中罕見地出現了厭惡感，“「暗海」遺蹟的探索工作完成了？”
“不要總是對我擺一副臭臉嘛。”季輕笑道，“我這次來只是想和你們倆單獨聊聊而已。”
「虎」有些疑惑地指著自己，“我們？”
“沒錯，你們。畢竟只有你們兩個才會相信我的話。”
「虎」沒有接話，他和季並不熟，而這裡真正進行對話的也只有除他之外的兩人。
“有屁就放。”「龍」顯得有些不耐煩。
“聽說之前在「深淵」裡面覺醒了一隻「四獸」對吧？而不久之後，新的「四獸」也會在「黑淵」覺醒哦。”
“……”
“別和我說這又是你的“個人猜測”。”「龍」盯著他的眼睛，目光中帶著幾分怒意。
季聳了聳肩，“別那麼記仇嘛，如果連你們都不相信我的話，那可能就會像之前那樣錯失良機哦。”
“你說完了嗎？”「龍」的聲音十分冰冷，就差沒叫他滾了。
“沒，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幻想計劃」的虛擬世界和重新創造的“家園”對你來說都沒有意義，那麼，到底怎麼做才有意義呢？”
“……”
沉默許久，「龍」才緩緩開口。
“我不知道。”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說完，季默默看向「虎」，不過後者只是和他對上一眼，便立馬別過臉去。
季也沒再說話，而兩人很久之後才發現，他已經無聲無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