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小夥計的話,我心裡沉甸甸的,既鬱悶,又憤憤不平。

這甘家,妥妥的奸商無疑。

自古以來,百姓的日子都是很艱難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看天吃飯,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忙碌不休,賺的錢,往往只夠養家餬口。

種田人如此,茶農也如此。

甘家一家獨大,利益至上,做出壓價的事情不足為奇。

但他損害了多少人的利益,壓榨了多少茶農的血汗。

既然遇上了,豈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其實農產品,無論是什麼東西,大頭基本上被中間商和最後的銷售商家拿走了,要不然,怎麼會有“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的控訴詩句?

大盛朝,向來奉行“士農工商”,想透過壓低商人地位的方式,抑制奸商橫行。

其實,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商品必須流通,整個社會才能維持運轉。

由此,商人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但這裡有一點必須理清,商人不是越少越好,而是越多越好。

商人多了,競爭加大,奸商難以存活,價格也會維持在合理的區間範圍內,不會高得嚇人,對普通人反而越有利。

商業繁榮,商品高度流動,稅收增加,拉動消費,對於國家而言也是好事。

這時,何鑫走過來,輕聲問道:“夫人打算出手嗎?”

我也沒瞞著,點了點頭道:“我雖然不知道茶葉零售能買多少錢,但絕不可能像甘家說的那樣,不低價收購,自己就會虧本。”

“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拼命壓榨茶農,實在太猖狂太噁心了。”

何鑫輕聲道:“夫人有善心,手頭上應該也不缺銀子,但有句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此事還是要從長計議,不能心急。”

我看向他,眸中露出狡黠之意,微笑道:“之前何爺不是一直要給我當幕僚嗎?如今這件事,我倒想聽一聽何爺的高見。”

何鑫也笑了起來:“高見不敢當,只有一點愚見,我先說出來,夫人再補充,我們一起商量出一個萬全之策。”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怎的,他咬重了“我們”這兩個字,彷彿我與他有什麼關係一般。

我壓下心頭的異樣,抬手道:“願聞其詳。”

何鑫負手而立,含著一縷淺淡笑容,侃侃而談起來。

第一步,自然是要摸清楚情況。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得去甘家門口看一看具體情況,找茶農們問一問,如此雙管齊下,可以將實情摸個七七八八。

第二步,要想清楚處置方案。有錢又有心,自然能夠出手收購茶葉,但收購價錢怎麼定,在什麼地方收購,收購了之後,怎麼將茶葉賣出去,這些都必須要考慮清楚,絕不能拍腦袋做決定,盲目行事。

此外,還要想清楚,是做一錘子買賣,還是要做長久生意。

第三步,要學會借勢。既然本地的縣令是個好官,跟甘家也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自然要去找縣令,有些事情可以讓他出面,事半功倍。

我歎為觀止,忍不住讚道:“何爺所言甚是,比我想得周全多了。”

何鑫謙遜了幾句,問道:“夫人是否要去探情況?我願一同前往。”

我點點頭,看向華大夫,笑著道:“舟車勞頓,義父不如就在客棧歇息,我們去就行了。”

華大夫卻看了何鑫一眼,冷哼一聲,搖頭道:“我不累,再說了,我還要防著居心叵測之人,自然要一起去的。”

這話委實有點怪,我心中有詫異之感,卻也沒有追問,畢竟正事要緊。

我便道:“那就一起去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到城東。

遠遠就看見一座大宅子,寬敞華麗,門前有兩座石獅子。

宅子門口,果然跪了幾十個茶農,個個面板黝黑、骨瘦如柴。

一旁,站著一群看熱鬧的閒人,正在議論紛紛,聲聲入耳。

“昨天來的不是這些人呀。”

“哦,他們排了班,畢竟茶葉都下來了,要處理好,且還要一連跪幾個時辰,鐵打的人都受不了。”

“他們也怪可憐的。”

“誰說不是呢?”

“縣令倒是個好官,但根本沒辦法說服甘家,哎。”

我們找茶農問了問,幾人說的話,跟小夥計大差不差,都說倘若甘家執意壓價,他們一年就白乾了。

手無寸鐵的百姓,無依無靠,走投無路。

為了存活下去,他們能做的,就是放棄自己的尊嚴,賭甘家人的良心。

但甘家人要是有良心,根本不會弄這一出。

我長吁短嘆,心中十分難受。

何鑫側頭看我,勸慰道:“不要急,事情發生了,咱們想辦法解決就是。”

春香在人群中搜尋,沒找到自己的親人。

但她依舊眼圈通紅,帶著哭腔道:“這也太可憐了,要是來個救世主,或者縣令大人出面,逼甘家抬高價錢收購茶葉,茶農們才能熬過眼前這一關。”

何鑫搖頭道:“前一條還有點可能,這後一條完全是徇私枉法,縣令腦子沒問題,定然不會這麼幹的。”

春香本就對他存了幾分芥蒂,經我勸解後,雖然釋懷了,卻還是不怎麼喜歡他。

此刻見他出言反駁自己,春香立刻怒目相向,冷笑著道:“是嗎?何爺倒是有腦子,那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何鑫沉默片刻,沉聲道:“自然要從長計議。”

春香發出嗤笑聲。

我知道她心中難受,也沒說什麼,只無精打采的道:“走吧,先回客棧去,咱們從長計議去。”

等回到客棧,我與何鑫又談了一會兒。

何鑫還是堅持之前的說法,勸我放平心態不要心急,有了萬全之策在行動。

我知道他的看法是對的,但想起太陽下的茶農,還是忍不住嘆氣,一聲接一聲,根本止不住。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食不知味,憂心忡忡。

我沉浸在心事中,自然不知道入夜時分,何鑫帶著小廝,悄悄前往縣衙。

此地的縣令姓季名襄,之前一直是個小吏,出身貧困之家,清正有餘能力不足,去年年底才走馬上任。

這些天,他既要處理日常事務,又憂心茶農們,簡直有些焦頭爛額。

驀然聽到有人求見,聲稱能幫他解決燃眉之急,季襄又驚又喜又懷疑,心底卻還是存了一絲指望。

萬一呢?萬一來人真有法子,那可真是大喜事。

就算解決不了,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麼損失。

“快將人請進來,帶到書房來。”他發了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

很快,何鑫便被引了進來。

他欠身行了一個禮,聲稱自己是京城的小商人,路過此地得知茶農們的困境,特意來為大人分憂。

季襄心急如焚,擺手道:“不必說客套話,直接說就是了。”

何鑫便道:“甘家貪婪成性,大人親自紆尊降貴,都不能使他們改變心意。種種內情,我都聽說了。此事,大人可有別的應對計策?”

季襄搖頭道:“要是有法子,本官現在就不用發愁了。”

何鑫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民不與官鬥,縣令大人按原則辦事是好事,但不要過於迂腐,何不另闢蹊徑?”

“甘家欺壓百姓、驅趕外地茶商,家風如此不正,難道他們一家子老小,個個都品德高尚,是沒有縫的蒼蠅嗎?”

“不要去求他們,讓他們來求你。”

季襄聽完,默默思索了一番,只覺得如醍醐灌頂一般。

等回過神來,他緩緩道:“先生的話,本官聽懂了,但以勢壓人,如此一來,似乎……似乎有些不夠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何鑫重複這四個字,唇角劃出諷刺的弧度,“甘家一家獨大,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對著這種人,使什麼手段都不為過。”

他瞥了季襄兩眼,誠懇的道:“在下知道,季大人想事事以公為先,為官者有此心,是百姓之福,但更要學會變通,事事以百姓為先,對於惡人,不必講什麼公道,他們本就不配!”

季襄咀嚼著這番話,激賞道:“真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前本官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如今聽了先生這番話,倒是應了這句話。”

“多謝先生指教,本官知道該怎麼做了。”

何鑫露出欣慰之色:“如此再好不過,她應該也能不那麼擔心了。”

季襄聽了這句話,有些摸不著頭腦,盯著他看了又看,腦海裡驀然靈光閃過。

季襄登時變了臉色,站起身來,問道:“您可是前吏部尚書袁鑫榮?本官,呃,下官之前被授官時,到過吏部,經人指點,遠遠見過您。”

馬甲竟然掉了。

何鑫愣了一下,索性點頭承認了。

季襄激動不已,忍不住問道:“原來真是袁大人呀,為什麼您會做這樣的打扮,還化名為何鑫?”

真實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說的。

何鑫腦子轉得飛快。

他想起之前的對話,自己曾經出主意,說可以借縣令的勢,對付甘家。

如今到了自己頭上,自然也可以活用一番。

想到這裡,他便道:“我已經卸任吏部尚書一職,此事你看過朝廷邸報吧?”

季襄點頭道:“確實看過了,下官知道,大人在任時恪盡職守,名聲是很好的。”

何鑫高深莫測的道:“我卸職,是官家的意思,不要揣測聖意,哦,也不要洩露我的身份,切記切記。”

季襄被他這番話震住,情不自禁懷疑他是不是懷了什麼秘密使命。

何鑫看著他,不由自主揚起唇。

其實,他卸職的原因很簡單。

他為定國公府求情,惹怒了官家,丟了官。

但他現在故意含糊其辭,將兩件毫無關聯的事情擺在一起說,讓人不由自主思索內中深意,腦補出很多想法來。

季襄之前本就被他說服了,如今聽了這番說辭,覺得自己是在照他的意思行事,心中不由得越發多了幾分底氣。

季襄便笑著應諾:“袁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該怎麼做了。”

化名為何鑫的袁鑫榮露出讚賞之色,點了點頭,起身告辭。

次日,春香買了些東西要去探親,我安排了小廝作陪。

很快就傳出甘家發放高利貸、偷稅漏水等訊息。

季縣令下令,將甘家的當家人直接抓了起來,親自督辦甘家案件。

到了下午,又傳來訊息,甘家交了一筆罰金,承諾願意以去年的價格,收購茶葉。

訊息很快就傳開了。

跪在甘家門口的茶農們立刻就散了,紛紛回家做準備,生怕動作慢了甘家改變主意。

得知此訊後,我立刻去找何鑫,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何鑫道:“能有這樣的解決方案,也算是不錯了,接下來,夫人不必再憂心忡忡,也不必插手了。”

我搖頭道:“我還是要收購一批茶葉。”

何鑫挑眉,詫異道:“這是為什麼?甘家都低頭了,你為什麼還要跳出來打擂臺?”

我一面思索,一面道:“有句俗話說,瘦田無人耕,耕出來人人爭。甘家覺得自己能掌控住這裡的茶農,有恃無恐。”

“縣令出面,讓他們暫時低了頭,但並非長久之策。”

“倘若我跳出來跟甘家競爭,他們有了危機感,以後自然不敢擅自壓價。”

何鑫想了一下,又問道:“你想過了嗎?要是你今年收購一批茶葉,轉身走人,來年這裡的茶農怎麼辦?”

“甘家人不是善茬,他們存心報復,賣茶葉給你的茶農們,是要吃大虧的。”

我含笑道:“凡事不能只看眼前,要看長遠,這觀念很對。所以,我打算,把這件事列入我的計劃表裡,以後每年都來這裡收購茶葉。

“我已經比對過了,這裡的茶葉確實比別的地方好,只要我能全身而退,以後自然能帶動其他的茶商。”

“久而久之形成良性迴圈,甘家自然不敢再自作主張。”

何鑫沉吟道:“你考慮得很周全,如此一來,茶農是最大的受益者,但你想過嗎?收購的茶葉怎麼辦?你打算銷到哪裡去?”

我坦然道:“先往其他城鎮賣一部分,但大頭可以留著,我打算去一趟陳國。”

“陳國與大盛朝,民間允許自由通商。在離京之前,我就辦好了通行手續,有備無患。”

“如今有了茶葉,非去不可了。”

陳國遊牧為生,國土之內,有大片大片的草原,細論起來,跟漢代的匈奴有點相似。

所不同的是,他們的國君是女子,繼承者是皇太女,也是女性。

因為這個緣故,在陳國,女子的地位是很高的。

何鑫沉思道:“這個主意不錯,陳國本身不產茶,但需要茶葉來解膩。將茶葉運到陳國,不愁銷路,但運費只怕有點高。”

我聳肩,俏皮的道:“沒事,有錢任性。”

何鑫有點瞠目結舌

我忙又解釋道:“跟你開玩笑的,我這趟出來,為的是摸清各地的規律,找門路,賺錢在其次。”

“茶葉運到陳國,可能會虧本,可能不會,但你想過嗎?咱們去了陳國,能將陳國的東西運回大盛。”

“跨國生意,很少有虧本的。”

“更何況,去了那裡,能讓我長長見識,讓我看一看女子當權的國家,到底是什麼樣子。”

“為願望買單,花再多錢我都願意。”

何鑫怔了一會兒才道:“如此說來,你已經決定了,無論如何都要出手。”

他嘆了一口氣,露出懊惱的神色:“哎,早知如此,你該早點介入,這樣,茶葉的價格一定能壓低一些。”

我道:“沒事,我賺錢比茶農們容易,能讓他們得好處,我樂意。”

何鑫嘆息:“你的格局,比甘家不知道高多少倍。”

我笑著道:“你過獎了,其實我也愛財,但我知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唯利是圖,反而能走得更遠。”

“話說回來,這次甘家的當家人被抓了一回,心裡難免有幾分恐慌。咱們出頭收購茶葉,他們應該不敢派人阻攔。”

“如今這時機,真是剛剛好,也算是天時地利人和了。”

何鑫連連點頭,聲音竟帶了幾分寵溺:“自然,你聰慧過人、慮事周全,看事情自然是極準的。”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側過頭沒說話。

經此一遭,我也算見識了他的能力。

他誇我聰慧過人,但實際上,他才是極有頭腦之人。

這樣的人物,假以時日,必定會出人頭地。

那時,又是怎樣的場景呢?我心中好奇,卻猜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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