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青雲街,周府。

假山嶙奇的後院,點綴四季常春的勁松、龍柏。

中央一片凋零的花田,想必來年春天會是繁花似錦。

本該祥和安逸的場所,卻響起稀里嘩啦的打砸聲,價值幾十上百兩的精美瓷器,盡數碎裂。

不時還能聽見打罵丫鬟、小廝的聲音,夾雜著奴僕壓抑的慘叫,以及震天的無能狂怒。

咚咚~!

身穿藍色長袍,袖口和領口都繡著金色滾邊的老者,緩緩扣動房門。

他頭髮花白,臉型消瘦好似刀刻,本該渾濁的老目銳利得刺人。

並非形容詞,而是真的能刺人,那是精神飽滿的象徵……

“滾,統統給我滾,本公子不想吃飯!”周遠傑暴躁無比,話音落下,又是兩道稀里嘩啦的瓷器破碎聲。

想到他在留香茶莊受到委屈,以及秦陌可惡的嘴臉,氣都氣飽了。

尤其是那兩句,“你們把匕首給他,看他敢不敢”,“不敢動手瞎囔囔什麼”,心中痛恨不已,當時怎麼就慫了?

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肯定狠狠地捅下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少爺,老奴已經教訓過扈從,茶莊掌櫃在門口跪著。”趙管家蒼老但沉穩的聲音,顯得不溫不火。

“趙叔!”周遠傑喜出望外,連忙開啟房門。

趙管家可是周府第一高手,六品鋼骨境的武者,過世爺爺留給他們父子的強力護盾。

哪怕是放在六扇門、錦衣衛等衙門,也不是無名之輩。

在六部體系中,除了尚書府配備的護衛,趙叔屬於無敵的。

“趙叔,秦陌怎麼樣?”

“你有沒有打斷他的四肢,讓他像狗一樣爬到我面前?”

“哦對,既然打斷四肢,還怎麼像狗一樣,應該是像蛆一樣!”

周遠傑想到有趣的地方,發出爽朗笑聲,整個人瞬間通透起來。

他知道趙叔的性格,非常寵溺他,相較父親更甚,見不得受委屈。

有趙叔這位六品武者出手,任秦陌再囂張,也只能像蛆一樣扭曲!

趙管家微微搖頭,眼中閃過罕見的柔情與愧疚,他將一輩子獻給周家,看待周遠傑的時候,那是真的當親孫子。

“秦陌不能動,最起碼這段時間不能動!”

“什麼?為什麼不能動,區區一個小吏而已。”周遠傑臉色大變,再次戴上痛苦面具,青筋暴起,異常猙獰。

“給老奴兩個月時間。”趙管家沒有解釋,涉及的原因比較複雜。

老爺屬於戶部,秦陌屬於禮部,兩者都屬於首輔一系的文官。

地位上,十個百個秦陌,也遠不及老爺的一根汗毛。

但《秦王破陣樂》討得陛下歡心,這段時間得忍著秦陌,萬萬不可壞了首輔大人的好事。

秦陌什麼時候都可以出事,唯獨這段時間不行,因為首輔一言可決周家的生死。

給出兩個月時間,就是讓首輔忘記秦陌這個人,屆時不管揉扁還是搓圓,都由周府說了算。

“兩個月?兩天,行不行?”周遠傑暴跳如雷,想到秦陌還能囂張那麼久,簡直氣到爆炸。

趙管家嘆口氣,又是一陣微微的搖頭。

兩個月是最激進的時間,如果這段時間,秦陌再做出有利首輔大人的事,時間還得往後推。

不能因為一時的出氣,影響周家幾代人的根基,一絲一毫都不行。

做出這個決定,出發點是為了周家,也是為了周遠傑這位繼承人。

房間陷入沉寂。

周遠傑眼睛轉動,不知想到什麼,“趙叔,晚餐準備什麼?”

“碧月泉的鯉魚,炭烤火腿、梅菜扣肉,都是少爺您愛吃的。”

趙管家作為六品武者,精神敏銳、眼力刁鑽。

自然察覺到少爺剎那間的變化,但沒有多說什麼。

……

教坊司,藏月小閣。

秦陌懶散地坐在躺椅,面前擺放精緻菜餚,以及外界難得的美酒。

羊皮地衣上,踩著六雙白嫩的玉足,輕紗素裹中,纖細腰肢搖曳起勾人心絃的弧度。

她們眉心均點著三葉花鈿,搭配無瑕的姿容,別具風情,惹人浮想。

花魁娘子居中,恰如花瓣簇擁的花芯,明明是相同的動作,一顰一笑間總是韻味十足。

一炷香後,舞姿停歇。

六女蓮步輕移,雙手交叉疊在身前,微垂腦袋,款款走向案牘。

“大家舞蹈動作很好,但還有進步空間。”

秦陌習慣性地先誇再貶,呃……貌似也沒有貶低的必要。

最初版本的秦王破陣樂是純音樂,為了符合當下歌舞結合的潮流,也為了能夠過禮部的稽核,才加上去的。

好嗎?不好,非常不好!

因為音樂屬於軍樂,風格偏向氣吞山河、萬里無雲的豪邁。

加上舞蹈不是不行,但加上幾個軟糯糯的風情女子算怎麼回事?

到底想要表達柔情似水的綿柔,還是氣吞山河的恢弘。

“那個……桂月你去撫琴吧,跳舞就別跳了。”

“大人,奴家跳得不好嗎?”桂月抬起委屈巴巴的眸子,嫵媚妖嬈。

“不,你跳非常好,但有點喧賓奪主的意思。”

秦陌實話實說,絕對沒有獨享花魁娘子舞姿的意思。

“跳得太好也不行?”桂月含情脈脈地打量秦陌,想要分辨是真話,還是客套的說辭。

“你們繼續保持,先下去休息吧。”

秦陌揮退等待點評的舞姬,現場只留下自已和花魁兩人。

他可沒有忘記桂月的兩個異常……

其一,眉心的微光,為何沒有資訊提示。

其二,為何還是處子之身,明顯不合理。

上午起床的時候,沒有把昏睡的花魁折騰起來,不代表忘記這件事。

“過來坐!”秦陌拍了拍旁邊的椅子,意思是讓桂月邊吃邊說。

“大人稍等片刻。”

花魁娘子玉手捻著裙襬,走向銅盆淨手,才靠著秦陌的位置坐下。

夾起一塊緊緻的魚肉,小心送入口中,動過優雅地咀嚼起來。

“我有一個問題,你為何是處子之身……”

“現在還是嗎?”桂月沒好氣地翻著白眼。

“呃,經過本官的尋根問底,你成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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