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和奶奶簡單了吃完了午飯,我二伯就著急驚慌跑了回來,人還未進門就聽到二伯的大嗓門響了起來:“孃老子,你恰飯了沒有?我給你從三娃子家帶了飯回來了,您先吃將就著吃點,晚上我回來再給你做飯,孃老子,我去挑水了。“

“二崽,等等,你那麼著急忙慌的幹啥?你先別不急著去挑水,你先歇會兒,簡梅幫我挑了水回來了,我剛才和簡梅已做好了飯,吃過了。”

“喲,大侄女,你不用上學了?怎麼這時候有空回來看奶奶了?”

二伯這話真是讓我不好接,也是,二伯家的堂哥堂姐都沒有上過高中,而且他們也早早的輟學出去外面打工了,就村裡的孩子,這時候也確實還在學校待著上學。

“二伯,我這高考結束了,這兩天就要去我爸媽那幫忙種菜、賣菜去了?”

“喲,你不讀書了?怎麼還跑去你爸媽那種菜賣菜去了?你爸媽也真是的,自己家裡的田地這麼多,還不用交租,在自己家種菜不好嗎?非得跑去別人家的地盤種地、賣菜?難道別人家的地能種出來金子不成?”

我笑笑不說話,因為跟我二伯也說不清楚,二伯這輩子只到過咱們那小鎮上,連小縣城都沒有去過,我要怎麼跟他解釋“別人家的地就是種出來的菜能賣出錢來?”

“行了,就你話多,你四弟要是在外面種地賺不了錢,他還能叫簡梅去幫忙?也就是你這笨腦科,就只會在家刨地。”

“孃老子,你這話可是不對了,我要不在家刨地,那現在誰來伺候你老?誰每天幫你挑水、做飯的伺候你了?我這是孝順。”

“是、是、是,娘老了,糊塗了,說錯話了,這是我二崽孝順。”

二伯倒也沒有因為奶奶的話而有多生氣,一聽到我奶奶誇他,立馬又憨憨地笑著問我:“大侄女,那你還要去讀書嗎?不讀書也好,都這麼大了,也該出來打工賺點錢孝順父母了,你看你堂哥、堂姐不也挺好的,書雖然讀得少,但也賺不少錢的,我看啊,這書讀了也沒用,不如早點出來賺錢好。”

我還是微笑著聽二伯嘮叨,不時的點點頭。

“瞎說什麼呢?你侄女現在出息了,如今可是大學生了,她呀,這次是去你四弟那賺大學學費的。”

奶奶有些得意的說道。

“喲,侄女,厲害呀,孃老子,你看吧,咱老簡家祖墳還是會冒青煙的,看看,咱老簡家不就出來第一個大學生了。”

“是、是、是,你爹也該含笑九泉了,你今天去三娃子那幫忙,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一個村的鄉親,他爺爺和你爺爺都是親兄弟,你可得多幫襯著,可不能讓那些喪良心的害了咱小輩還要被他們佔便宜、欺侮了“

奶奶給二伯倒了一碗涼白開,二伯接過直接往口裡倒,看樣子是渴的不行了。

看著面前這張與我爸有六分相似的滄桑的憨憨臉,我也不自覺的心酸了,我想我爸了!

“收到通知書了讓你爸回來給你擺幾桌!”

二伯憨憨的笑著說。

“二伯,這個要問我爸呢也不知道我爸有沒有空回來擺酒,擺酒這事關係倒也不大,反正侄女以後出息了,也可以回來買酒孝順二伯。”

“哎,好、好、好,乖孩子,比家裡哥哥、姐姐們懂事多了,也行,你爸這麼辛苦也是為了你們,去幫個忙也是應該的,大侄女,以後出息了可不能忘本啊,得記得好好的回報你父母,咱們村裡女娃子就你們姐妹三個讀書最多,都是你爸媽的功勞啊!可不能做白眼狼啊,學那些電視裡喪良心的,飛黃騰達了就不認父母!”

今天二伯的話特別多,以往都沒有發現,二伯也是個話嘮,話裡話外影射的含義讓我有些不舒服,但他是我爸的親哥哥,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糯糯的一旁聽著,偶爾也會附兩句:二伯放心,我理解我父母的辛苦,我不會做白眼狼的!以後會好好孝敬我爸媽!

晚上吃完了晚飯,和奶奶一起窩在二伯家看電視,一屋子的叔伯爺奶,熱熱鬧鬧的聊著村裡的八卦。此時我才知道,下車時看到的馬路對面的草棚涼蓆下躺著的是簡紅英,這八卦著實讓我嚇了一大跳,我記得她只比我大二歲半,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走了?

為了弄清原由,我只得豎著耳朵,認真的聽老一輩的八卦,聽了半天,我總算是瞭解了大概:原來簡紅英初中畢業後就跟著村裡的大姐姐們去了廣東一家玩具廠打工,年前才回家與鄰村的赤腳醫生的孫子結婚,如今嫁去婆家半年不到人就走了。

簡紅英與她老公是經村裡相親認識的,相親不到三天,直接扯證結婚,聽老人談起:簡紅英婆家本是瞧不上她的,覺得她家太窮,但是經不住兒子喜歡,只得娶了回去,但是自紅英懷孕後婆家並不當回事,孃家也只顧著給兒子蓋新房子娶兒媳婦,也沒有人抽出空來照顧她。

簡紅英老公的三個姐姐都在外地打工,三個姐姐們生的八個兒女都留在孃家讓老人照看,如今簡紅英嫁了過去,自然照顧一家老小的事就歸到簡紅英手上,簡紅英每天上要照顧老、下要看顧小的,自己肚子裡還揣著一個,燉只雞等她收拾完廚房再上桌,碗裡連個雞骨頭渣也沒見著了,就剩下幾片辣椒。

懷孕前期孕吐強烈,婆家也沒有當回事,就這樣一直拖著,直到油盡燈枯,人昏死過去,婆家這才慌了,於是趕緊叫車急忙送去縣醫院,結果接診的醫生直接下達了通知:這病人依我們醫院的醫療水平純粹是耽誤時間,你們還是趕緊送去市醫院試試,於是家屬著急忙慌的往市醫院趕。

卻不曾想,車還在半道上,人就直接嚥氣了。

這訊息讓我特感意外,這年頭家家不愁吃不少穿的,怎麼就嚴重營養不良耗死人了呢?還一屍兩命。

最重要的是,簡紅英的婆家還有兩個現成的懂醫的人,怎麼就發生了這樣的事了?

簡紅英就這樣走了,她的離去並沒有讓太多的人感到悲痛,聽說她的父母很悲痛,悲痛得只能強烈要求女婿賠償二萬塊錢,這事就算了個一乾二淨,孃家從此不再追究男方家一絲的責任,就當這個女兒急病去了,畢竟家裡的兒媳婦快要進門了,得趕緊把房子蓋好了,有了女婿給的賠償款,老夫妻很快就給兒子在村裡蓋起了紅磚瓦房。

現在這年月,家裡沒有房子人家女孩子哪會嫁給自己的兒子呀,所以現在首要任務是幫兒子建房娶媳婦,有了這二萬塊錢,家裡的房子也可以完完整整的建起來。

其實,我自小對對村裡的其他人都沒感情,但是聽到紅英去世的訊息,心裡還是特別的難受,因為我們都是女孩,因為在村裡,所有的女孩都不受人重視,如今她的結局也讓我心裡生出一絲絲的恐懼。

她的離世給我心理上有了不可磨滅的陰影,更多的還是因為害怕:原來女人嫁人後就是孤家寡人了,婆家融不入、孃家回不去,孤身一人在婚姻的一畝三分地轉悠,好可憐!

第二天,在奶奶家吃完早飯,我便回了家裡,然後我又匆匆跑去了張靜的外婆家,本想與她道個別,可是她舅舅告訴我,她親爸接她回去縣城了,為了慶祝她上大學,要帶她去旅遊,張靜的舅舅說,昨天張靜去我家裡找我說這個事,可是我不在家。

昨天張靜去我家錯過了我,而今天我來她舅舅家找她,我居然也撲了個空,我們兩人彼此都錯過了,我心裡好不開心,我要外出兩個多月,連與她告個別的機會都要錯過了。

第三天,我獨自一人坐上去市裡的大巴車,然後從市裡轉火車去我父母所在的城市,這是我二十年以來第一次一個人去外省,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車。

一個人擠在滿滿當當的火車上,縮在火車走廊上窩了18個小時,終於在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才到了父母所在的市裡!

走出火車站,才發現:這的天好高、雲好白、樓好高、車好多好多、人也特別特別的多。形形色色的五顏六色,讓我一時有些暈乎乎的!

出了火車站按老爸說的,我找到了公車站,然後坐了兩個半小時的大巴,終於到了父母所有的小鎮,老爸就在汽車出站口四處張望著,下一的第一眼,我就發現了老爸:黑白摻半的髮色、一身洗的灰白的黑色短袖上衣、滿是滄桑的皺紋臉,近五十的老爸居然像個七十歲的老翁,我激動的奔向老爸的大破舊三輪車,好想抱抱老爸說聲:爸,辛苦了!

可是我一向不大會表達內心的情緒,在老爸面前站定,愣愣地盯著老爸看了十幾秒,直到老爸被看得不好意思了,直接出聲問道:“是不是不敢認了?爸有點顯老了,一時認不出來了吧?“

我很想告訴老爸:爸,我一下車就看到你了,一眼就認出來您,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只要你能出現在我的視野裡,我就能一眼認出您來,你是我親親的老爸,無論你老成什麼樣,在我心裡,我永遠都會一眼認出你來!

但這話卻像口香糖粘在嘴唇上,怎麼也蹦不出來。我只是傻傻的說:“沒事,以後我也會老的,無論怎麼變,您永遠都是我爸,我也永遠是您的大女兒!“

“哎,對、對、對,我永遠是你爸,大女,謝謝你給爸爭臉了!這輩子你哥我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有你和你妹妹們給爸爭臉,我也是一樣的高興,跟爸回家,你媽一早做了好多好吃的在家等著了!“

老爸說著說著聲音都有些沙啞了,我覺得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好。“

老爸越過我,幫我把揹包拎上了三輪車,陳舊的車上貼心的放著一把小塑膠凳子,這應該是老爸特意為我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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