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替天行道
從常家離開，豐敬玄腦海裡一直回想著常歡的那句：活著已經很辛苦了。
誠然，十二、三歲的年紀便失去雙親，還要撫養弟弟，為了活命甚至睡覺的時候都要在枕頭下放一把匕首。
以後可以預見，她還要在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中過活。
那麼困靈谷的歷練到底是什麼呢？
只是把常歡經歷的事情重新還原一遍，讓他弄清楚前因後果？
而且從這兩次的事情看，他每次出現的時候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沒辦法參與到過程中去，也沒辦法改變既定結果。
再者，從與常歡相處的這幾次，一個殺了人還會主動去投案自首的人，他不覺得她是個為了所謂的報仇而毀掉未來可能美好日子的人。
更不用說常寧還在，她那麼看重這個弟弟。
電光火石間，腦海裡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未來的常歡變成了“惡鬼”，那常寧去哪兒了？
還不等他理出什麼頭緒，眼前白光一閃，世界顛覆。
腦袋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時候，就聽見了一陣痛苦的哭聲。
那哭聲壓抑、絕望，斷斷續續，似乎帶著失去一切的悲慟之感，聽得人心裡喘不過氣來。
仔細去聽，又莫名的生出了一種熟悉的荒謬感。
常歡！
豐敬玄猛地睜開眼，幾乎是帶著點慌亂地四處尋找著，目光最後停留在一家書院門前。
熟悉的纖弱身影映入眼簾的那一刻，他心頭一跳。
雙腿也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朝著那道身影走了過去。
“常歡？”走到近前，他試探的叫了一聲，這才驚覺嗓子莫名發乾，多餘的一個字都再也吐不出來。
然後，背對著他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此時離得近了，才感覺到她在發抖。
豐敬玄身側的手緊了緊，蹲下身掰過常歡的身子，便對上了一雙通紅的眼睛。
他見過這雙眼睛很多次，從來都是如山上雪一般的冷漠，或是如湖水般平靜，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彷彿溺水的人始終抵達不了岸邊的痛苦與絕望。
不停地有溫熱的液體從裡面流出，有幾滴打在他的手上，燙的他下意識鬆開了掰著她肩膀的手。
看著常歡褪去了所有血色的慘白小臉，他才終於找回了自已的聲音：“常歡，出什麼事了？”
然而即便如此，常歡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豐敬玄便看到了地上的草蓆，以及草蓆上躺著的人。
似乎比上一次見面又長大了一些，眉眼是與常歡如出一轍的好看，只是臉上的青紫痕跡讓人看得有些觸目驚心。
豐敬玄朝他的鼻尖探了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手有些不受控制的發抖。
地上的人，沒了鼻息！
他驚愕的朝常歡看去，難以置信中又閃過一絲宿命般的悲愴，這就是過去那個常歡經歷的一切嗎？
“常歡。”豐敬玄穩住心神，儘量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從容：“我們先帶常寧回去，好不好？”
大概是聽到了“常寧”的名字，常歡這才有了點反應，她木然地點點頭。
豐敬玄趕緊背起了常寧，又分出一隻手拉住了常歡，然後就朝常家走去。
回到常家，將常寧安置好後，他這才走到常歡面前，小心問道：“常歡，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常寧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沒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徹底被人抽去了力氣。
“你先待在家裡，我出去問問清楚。”
看常歡現在的狀態，肯定是問不出來的，他想了想，囑咐常歡好好待在家裡，然後就準備去外面調查一圈。
出去打聽了一圈，豐敬玄總算是知道了前因後果。
自從常歡殺那個乞丐後，街坊鄰居對她就很是忌憚，原本的包子鋪自然也就開不下去了。
而常歡像是也知道大家不喜歡她，所以平常時候都不怎麼出門。
大概是怕自已的名聲連累了常寧，就將常寧送去了隔壁縣的文通書院，每次休沐才能回來。
書院先生的兒子柴通平時就是個混不吝的，經常領著人欺負常寧，還時不時拿出常歡殺人的事出來說，常寧自然不願意有人詆譭自家姐姐的名聲，所以經常弄得鼻青臉腫。
好在不是經常回家，常歡也就不知道他在書院發生了什麼。
最近的這次，柴通又在吃飯的時候故意挑釁，跟常寧說要去常家提親，讓常歡做他的小妾，這樣他就不讓常寧交束脩費了，他也不用整日裡抄書掙錢了。
常寧自然是不願意的。
結果柴通得寸進尺，言語間就開始汙穢起來了，說常歡長得那麼漂亮，又一個人在家，肯定耐不住寂寞，不知道揹著跟多少男人在一起了，這樣的破鞋以後還指望嫁給誰？
常寧當時就一拳揍了過去。
柴通從來都是無法無天的性子，見常寧竟然敢跟他叫板，立馬就找了好些人過來，結果就失手打死了常寧。
“官府就不管嗎？殺人可是要償命的。”豐敬玄握緊拳頭，瞭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只覺得荒謬。
失手就能把人打死？打死後竟然沒人報官，明目張膽的給人裹了草蓆子就扔了出來。
說話的老伯嘆了口氣，“報什麼官啊，書院說是那小夥子自已發生的意外，跟書院無關，何況咱們的縣令老爺跟文通書院的院長關係非常好，能指望他給做主？別做夢了，在那些人眼裡，咱們尋常老百姓的命根本不是命。”
老伯說著，搖著頭就走了。
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沒了。
想到常寧叫他“豐大哥”時的粲然笑容，他握了握拳。
心裡打定主意，這件事他一定要管。
如果官府不管，他就去那個文通書院要說法，實在不行的話，他不介意替天行道。
就算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個幻境，就算他並沒有辦法改變什麼，但是，她要讓常歡明白，這世界上是有人願意站在她這一邊，願意相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