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極冬
歷史只會記載重要的東西。
發生在數百年，上千年的時間中的無數瑣碎小事，最終都沒有在歷史書上面提一筆的必要。
能夠被記錄上來的，一定是最最重要的大事。
而即便是這樣的大事。
通常也不會被記錄得非常詳細。
在某種程度上，是會失真的。
對提瓦特來說，這種情況一般是不會出現的——因為這裡存在神明。
神明能夠存活千年之久。
幾千年前的事情，只要你去問，祂們一定知道答案。
但是是否會將這個答案拿出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有些事情，還不如就掩蓋在歷史的塵埃裡面，再不去觸碰。
“瑟洛絲，現在是我給你的第一個考題。提問：我們現在有一百名信徒，但是生存所必須的物資只能供五十個人消耗，我們該怎麼辦？”
“……誒？”
剛邁出第一步的時候，瑟洛絲就一隻腳踩進了深淵裡。
“我給你十天的時間去思考，十天後，你必須給我一個完整而詳細的回答。如果你給出的回答無法解決實際問題，我會告訴你標準答案。”
“……”
瑟洛絲感覺，李一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
從那天他答應幫她開始，就徹底變了。
她最初在李一身上感受到的那種“可靠，安全，安心”的感覺似乎徹底消失在了風雪中。
這是她第一次質疑自已的決定……但卻不是最後一次。
十天後，瑟洛絲拿著自已的回答再次來找李一。
這十天時間裡面，兩人沒有見面。
“我可以帶著他們去尋找食物！”
“半個月，你能找到食物嗎？”
“我……”
別說半個月了，就算是一個月，一年，都找不到足夠那麼多人消耗的食物。
要是能找到，他們也不會來尋求她的庇護了。
“看來你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請老師教我。”
“現在我給你標準答案。”
李一緊緊地盯著那雙澄澈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從現在開始，那「五十人」不再是你的信徒，不再是你的追隨者，他們是異端。從現在起，信仰冰王者，將得到庇護，無信者，將被抹殺。”
“……誒……？等等……！不能這樣做——他們是來尋求我的庇護的，現在卻要拋棄他們！？”
“不是拋棄。”
“啊，原，原來不是拋棄啊……嚇死我了，老師，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是廢物利用。”
“……啊？”
“冰王陛下，這是我給您的第二個考題。提問，如果剩下的食物依舊不夠剩下的「五十人」捱過一個漫長的冬天，我們該怎麼辦呢？這次您只有五天時間思考，五天之後，請給我一個回覆。”
“……”
五天之後，瑟洛絲依舊給不出一個回覆。
但是這五天的時間裡面，部落裡的氣氛變了。
變得讓瑟洛絲極其陌生。
有人看見她之後，便高呼“冰之女王在上”，一臉虔誠。
有人甚至每天都會來拜她。
當她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每一次的朝拜都讓她感到一股惡寒。
比至冬的天氣還要冷。
直到五天後，她再次見到李一的時候，這個男人渾身上下的氣場已經冰冷無比。
“您有答案了嗎？”
“……沒有……”
“那我來告訴您標準答案吧。只要將異端變成養料，我們就可以再在這苦寒之中，硬撐半年。”
“……一……變成養料，是什麼意思……？”
男人冷漠地看著她：“以後，您會知道的。另外，從今天起，不要叫我一，叫我「極冬」。”
“……”
那個自稱極冬的男人在十五天裡接管了部落，以武力挑戰，並殺死了部落首領，祭殺了部落一半的人……一半的異端，建立了以仁愛的冰王為信仰的「冰王教」。
而後十日，極冬帶領部落剩下的一半人強闖風雪，在最危險的天氣中出獵，滅殺了隔壁一個五千人的部落，繳獲戰利品無數。
其中一半的人皈依了冰王教，一半人被指定為異端，再次祭殺。
極冬以其強大，冷酷，在部落中樹立了絕對的權威。
此時，冰王教的信徒與其說是信仰冰王，不如說，是在跟隨極冬，在一條為了生存的路上，越走越遠。
但仍然有人會去找到瑟洛絲，並哭訴道：“冰王大人，我們真的應該這樣做嗎？我們這樣做，與茹毛飲血的野獸何異！？”
而後，瑟洛絲便找到了已經以代號「極冬」自稱的李一。
“一……停下吧？這樣做……和我想要的完全不一樣……！我想要保護大家，而不是……！”
李一沒有理會她，而是用一如既往寒風般凜冽的聲音說道：“這是我給您的第三個考題，冰王陛下。如果有一個人，一邊吃著您給予的食物，一邊罵您不是人，一邊說您做的一切全都是錯誤的——您該怎麼辦？”
“……”
瑟洛絲不知道。
她原以為這些年她已經學會了很多，但現在她又感覺，自已一無所知。
“大人，我發現我們中存在一些異端。”
幾乎是有人去找瑟洛絲哭訴的當天，便有人將情況彙報給了李一。
“既然已經確定是異端，那你還在等什麼呢？冰王教中，不允許有異端的存在。”
“是！”
很快，那些雜音就消失了。
苦寒之地，每年都會有很多次寒潮和極端異常的天氣。
一旦出現，整個天地間都會被大雪覆蓋，寸步難行，想要移動，只能在雪與風全都停下來的時候去。
李一趁著這難得的視窗時間，帶著已經壯大了許多的部落不斷遷徙，很快便在途中遇到了其它的魔神。
“冰王陛下，那是該您去對付的敵人。”
“……”
這段時間，瑟洛絲和李一之間的氣氛非常冰冷。
她感覺所有事情都在與她最初預想的背道而馳。
但李一卻像一個沒事人一樣，依然用一如既往的口吻向她說道：“讓信眾們看看，您是有能力庇護他們的。”
“……”
輕輕地嘆了口氣，瑟洛絲還是出發了。
李一做的事情讓她發自內心地感到反胃。
但李一又確實解決了問題。
只是解決的方法過於殘忍。
她無法接受，想要指責，卻又不知以何種立場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