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洋離開，休息室瞬間安靜。
溫頌尷尬癌犯上，想到宋延將她冒犯宋宇航的話聽了個完整，就莫名心虛。
她端正身板坐著，沒敢動一下。餘光掃向宋延。
宋延拉開椅子坐下，目光無意落在保溫杯上，他懶洋洋趴在桌上，溫柔如水的眼睛打量保溫杯。
“裡面是什麼？在窗戶邊看你來時就見你抱著它。”
“你早看到啦？”
溫頌試探性詢問。
宋延在窗戶邊看她，那她望著威嚴聳立的寫字樓，不敢踏進半步，油然而生的自卑與窘迫就盡收他眼底。
雖然心裡知道答案，但還是想從宋延口中聽到“沒有”一詞。
自尊這玩意對她挺重要的。
“沒有。”宋延語氣溫和，一隻手撈過保溫杯。
黃色保溫杯在白熾燈下明晃晃的，格外亮眼。
“那時我只顧著看你懷抱著的保溫杯，沒緩過神跑下去接你。”他摸摸脖頸，笑的有點傻，“不好意思。”
溫頌掀起失意的眼皮，愕然看他。不過兩秒，又垂下眸子。
她恍然想起月光下的男孩子。
初二運動會時，不擅長跑步的她臨時被拉去頂受傷同學的接力賽，結果顯而易見地輸掉了。
初中生集體榮譽感強得可怕，何況是努力幾個星期的接力賽，班裡同學看著其他班同學一個一個超過溫頌，心裡急迫，下場後直接指著溫頌鼻子罵。
溫頌忍著氣跑完全程，下場還被同學圍著罵，她心情跌到低谷，自尊心被撕成碎片。
難過一天沒說話的溫頌趁著月光，從家裡偷偷跑出來，邊跑眼淚嘩啦啦邊掉。
她跑進小衚衕，看見一位身著黑色衛衣帶帽的男孩站在月光底下。
男孩轉過身，與月亮背靠背。
她現在還記得當時他的眼睛，眼神厭世桀驁，彷彿對世界所有不感興趣，強大的氣場讓天邊月亮黯淡的心甘情願給他做背景。
他雙手插兜，懶散地昂起腦袋凝視她，嘴角挑起，聲音慵懶冰冷，“小妹妹，掉眼淚啦？”
溫頌受到他的感染，倔強地抹掉眼淚，“才沒有。”
“這種年紀掉眼淚不是考試考差了就是被父母罵了，不管哪樣都是自尊心受創，來我教你一個。”
他湊近，俯身在溫頌耳邊輕嘀：“沒心沒肺活著，不要讓人看到你的自卑。”
他的唇離她耳朵很近，她感覺癢癢的，心臟像只輕快的小鹿肆意奔跑。
男孩壞笑著勾唇，“還有，將來有一個男人小心翼翼呵護你這容易破裂的自尊心，不需要考慮，直接無腦嫁給他。”
溫頌莫名，漲紅的臉像顆蘋果，她罵：“你有病吧！”
之後溫頌知道他是新搬來的居民，他叫林深，比她高一級。而她喜歡纏著他，喜歡被他照顧的感覺。
再之後的之後，他離開她，失了約。
人走茶涼，她從回憶裡掙扎出來，勉強扯出笑容。
她的自尊心沒遇見林深前像玻璃一樣易碎敏感，遇到他後變得不能共情、堅不可摧。
今天自卑感又冒了出來，是不是代表林深真的成為過去……
她不敢想。
林深挺混的，但那時說的話卻對上現在的情況。
一個小心翼翼呵護自已自尊心的男人。
溫頌抬眼看向宋延，自已的自尊心被他溫潤著。
她那顆心滿了，她卻想用刀捅個口子露出些許。也許這樣林深還在……
宋延見她走神，輕輕喚她，問：“怎麼了？”
溫頌回過神，笑說：“沒事。”
她扯開話題，“我做的雞湯，要不要喝點。”
她開啟保溫杯，倒了杯，用手探了探溫度，還有些溫，“不是很熱，不過能湊合著喝。”
溫頌雙手撐著桌子，一臉期待地望著他，眼睛亮晶晶的，“這是我第一次做飯，你看看好不好喝。如果好喝，我下次再給你做。”
宋延驚喜，“你親手做的。”眼角不值錢的揚起，“那我可好好品嚐一下。”
他雙手捧起杯蓋，像手裡是珍貴的珍珠，輕輕抿了口，而後頓了頓沒再說話。
“怎麼樣？好喝嗎？”溫頌迫切開口。
畢竟是第一次做，激動是必要的。
“呃……”宋延眼睛轉動，在腦海裡想詞，“挺甜的。”
“甜？”
溫頌疑惑，她也沒放糖呀。
“我來試試。”她搶過宋延喝了一口的湯，在對面杯口位置品了品，嬌好臉蛋立馬扭曲，咳嗽起來。
宋延湊近，默默拍打她的背，將已轉好瓶蓋的水遞給溫頌。
溫頌直接撈過，咕嚕咕嚕幾口見底。
“這哪是甜呀！明明就是鹹！”
“……挺甜的。”
溫頌沒理他，想著到底哪出問題。
她明明就是按照影片上來的，放多少水、什麼時間點放佐料、什麼時候點放調味品都是嚴格把控的……
除、除了鹽……
“影片上說加一勺半的鹽，但我想我一個小杯子泡個糖水都要一勺糖，那麼一大鍋雞湯怎麼也得三四勺吧，不然沒味道呀！”
“可……”她瞄了眼雞湯，受挫地皺眉，“為什麼這麼鹹呀！不能的夠呀！”
“有沒有一種可能糖和鹽不是親戚，它們是仇人。”
宋延突來的一句笑話，溫頌不禁發笑。讓她從挫敗感中掙脫出來。
“所以不是我的錯，是它們的錯。因為它們結仇沒告訴我，我才把它們混為一談的。”
“對，這是這個理。”
兩人不約而同點頭，對上彼此的眼睛，溫頌宋延忍不住瞥頭髮笑。
這理由……挺牽強的。
到了中午十二點，宋延收拾好桌子，準備帶溫頌吃飯。
溫頌見他摟著保溫杯，以為要拿去倒掉，“我去倒吧，正好想去廁所。”
“倒它幹嘛？”
“你摟著它不是拿去倒嗎？這玩意你還要拿去喝？”溫頌震驚。
“我感覺挺甜的。”宋延將懷裡的保溫杯緊了緊，生怕被人搶去似的。
“不是，大哥。你味覺沒問題吧？甜？”溫頌一直以為宋延是安慰自已才說湯是甜的，聽到宋延這麼說，真以為他味覺出問題。
總不能是因為喜歡吧。
她默默將這可能性剔除掉。
宋延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你才有問題呢。我只是比較能吃鹹的東西。”
溫頌這才放心地點頭，“沒問題就行。”
“雲老師。”
工作人員叩了叩門，低頭不敢看他。
“可能還得讓你重新配下，上次的沒收到音。”
宋延凝起在生活中不會皺的眉頭，眼底湧出厭煩。
“行，我去看看。”
宋延轉回頭，一臉愧疚對溫頌說：“抱歉，可能要等一會。如果餓了，和我發訊息，我讓工作人員帶飯過來。”
“小事情啦！我早飯吃的挺晚的，現在還不餓。”
宋延回應：“好。我很快回來。”
宋延大步流星出去，走進配音室。
“怎麼回事，哪裡沒收到音？”
“男主提劍殺人這段。”導演給他看這段影片。
影片場面激昂，但少了音訊味道還是缺乏很多。
宋延眉宇更深。這裡是男主高能節點，提劍殺人完成第一次性格轉變。
當初他在配這段音前，提前兩個小時進入男主的狀態，錄了十幾遍才找到最為滿意的一次。
“這場比較麻煩，得需要加個班。”
宋延想到什麼，拉來倪洋說了些話，然後投入工作中去。
而這邊，溫頌無聊地看著牆上的掛鐘轉了一圈又一圈，眼睛眨了又眨。
她後悔在這等宋延，應該直接和他說回家的。這裡真是無聊透頂。
她看眼時間，下午2點30分。
“弟妹！”倪洋熱情地打招呼，“我剛才一直和女朋友打電話，宋延交代我帶你去玩的事給忘了，不好意思啊！”
溫頌：“……”
“他呢？”兩個小時，音還沒配完嗎？
“還在配音，他說得加班。”
倪洋走過去，將平板遞給她，上面是3D路線圖。
“你有哪想玩的地方嗎？”倪洋想了想，在平板上操作一翻，“宋延說你喜歡美食，你看看，想去哪家餐館？宋延請客。”
溫頌看了看，始終提不起興趣。
“哪都不想去。”
“這樣呀。”倪洋一時犯了難，看著溫頌沒精氣神，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她的心緒。
小女朋友跑過來陪男朋友吃中午，結果中午飯沒吃著，人也沒見幾分鐘又去工作，是個女朋友都會有點脾氣。
倪洋靈機一動，想到個好主意，“弟妹呀，你想不想去看宋延配音。”
“這……不大好吧。”
未公佈的動漫配音，要是因為她進去而出事的話，十個自已也賠不起。
倪洋不以為然，“沒事。可以在外面看他，可能就是聽不到他的聲音。”
溫頌：“……”
這弄的她是受相思之苦的小情人似的。
但溫頌還是跟倪洋去了，總比自已一個人在休息室無聊到發黴好。
倪洋領她到工作的地方。
工作地方與宋延配音室有段距離，配音室透明寬敞，溫頌在這隻能看見他，聽不到配音的聲音。
工作地方，幾個人忙碌地看不見地，在外室裡室來回奔波。也有三三兩兩的人抱團欣賞裡面宋延的神顏。
溫頌順著她們的目光投向宋延。
宋延戴著專業耳機，隨著劇情的推進，他眼角揚起，肆意明媚，猶如是小說裡走出的少年郎。
下一刻，宋延畫風轉變，在麥克風前又哭又笑，白皙乾淨的臉蛋時而帥氣時而扭曲，像個神經病。
溫頌看去，她知道這是看見完整齊全脾性的宋延，不只是一種神態的宋延。
宋延會笑、會哭、會生氣、會發瘋、會冷漠……他在配音中呈現出完完整整的自已，不是一味的溫柔成熟。
這才是完整的他。
“哎，姐妹，你說，又帥又有職業素養的雲老師到底誰在談呀！”坐在溫頌旁邊的女孩一臉痴迷望著宋延。
“他今天上午不是帶來個女朋友嗎？”女孩閨蜜提醒。
溫頌被兩人對話拉住，下意識用手遮住臉。在心裡默唸看不見自已。
她可不想在這惹出什麼亂子來。
“女朋友？”女孩聽後呵呵笑，“哪個女朋友會讓自已男朋友去中心廣場拿個喇叭去丟臉！我看她就不配！”
“噓，不要說這麼大聲。”女孩閨蜜急忙捂住嘴，警惕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看她倆，才放心下來輕聲說道：“被人聽了去告訴雲老師，那我們就不想活了。”
女孩掰開閨蜜的手，惱怒但聲音確實小了許多，“雲老師那麼溫柔，他才不會這樣做呢！”
“你前幾天請假是沒看到溫溫柔柔的雲老師變成大老虎的樣子咯！”
“不是雲老師鬧出中心廣場這個事嘛，我們都在討論，導演也特生氣，直接去質問雲老師。他剛開始還是耐著性子解釋、說抱歉，然後導演罵了他女朋友，他就跟吃炮仗似的，居然和導演叫板。”
“他那吃人的表情啊，和平常愛笑的雲老師完全不是一個人，我現在想想都後怕。”
女孩一臉不可思議，“真的嗎？”
“昂！所以叫你別說他女朋友壞話，他護她女朋友跟護崽似的，誰碰到就上去咬誰。”
“那他女朋友也挺野蠻的。”
溫頌：“……”
溫頌越聽越不對，雖然讓他去中心廣場丟臉是她不對，也不至於說她很野蠻吧。
……頂多是不懂事。
溫頌沒敢開口，只是默默挪個位置，儘量離開她們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