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赴西山,都城的街道仍舊是熱鬧。江樹早早地帶著吃食在酒樓下等待。一位少年踏著餘暉而來。岑長廷見到江樹的面龐恍惚了一下,他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男人。
江樹看清岑長廷的長相之後也愣了一下,他認識這位少年,是楓橋縣的岑縣長的次子,約摸著十五六歲的樣子。岑長廷向江樹問道:“你讓我們來赴約,到底有什麼企圖?”說著嘴裡叼著的狗尾巴草跟著晃動,一副不好惹的模樣。
江樹差點就被眼前的少年的眼睛所折服,他微微一笑:“昨晚碰見你們打架,恐出人命,故上前阻攔,不知原委。我知你們家境貧寒,故想要幫助你們。”
岑長廷被江樹的態度搞得不知所措,自他家道中落之後,從未有人再如此客氣地待他,這人竟然還想要幫助他。岑長廷道:“多謝你的好意了,但我們有手有腳,施捨就不必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那家中小弟呢?他們不會飢餓嗎?”
岑長廷的腳步頓住了,想到石頭和鐵蛋如此珍視飴糖的模樣,他也不管什麼臉面了,回頭搶過江樹手中的吃食:“多謝!”
“等等...不邀請我去看望柿子嗎?”江樹笑盈盈地看著少年。少年的心臟忽然有了不同的跳動,紅色暈染到耳根,大概是落日染紅的。
“好...”
江樹跟著岑長廷來到了茅草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屋內等待的三人見到江樹立刻警備起來,又看到岑長廷提著食盒走進來,心中又鬆口氣。岑長廷把食盒放在草蓆上招呼他們去吃。
江樹環顧這個家,四張破破爛爛的草蓆,再除了一張舊得似乎一碰就會倒下的桌子,岑長廷把它放在那裡,是為了讓這個茅草屋更像一個真正的“家”。至於石頭的小陶罐,已經不知道被他藏到哪裡去了。
江樹看著三個孩子吃得滿足,岑長廷卻沒有吃的意思,就示意岑長廷出去說。兩人走出茅草屋,走在田間的小路上。在路過一棵大樹時,江樹席地而坐,依靠著大樹,岑長廷見狀也坐在他旁邊。
“不怕身上髒嗎?”
“你不是也坐下來了?岑小公子。”
“哦,原來你認識我。我的身上本來就是髒的。”
“我曾在芸...曾在江南見過你,可為何...”
岑長廷望了望天道:“當今帝王到江南巡遊,便瞧上了我母親,我們全家不肯交出母親。但是我父親區區一個地方官,如何敵得了天下之主。父親和大哥被流放了,母親自盡了。我阿媽的兒子替代我被流放了。”
江樹看著他,滿是同情。早聽聞當今皇帝愛江南美人。
岑長廷用胳膊擋住眼睛,依靠著大樹,哽咽道:“我...我真真對不起他,對不起我阿媽...是我...是我害苦了他們。”
江樹道:“我殺了一個人,那人是養育我的人,但是他似乎是殺我全家的人。”江樹自嘲地笑了,這句話他自已聽來都是可笑至極的,他也不懂為何那時的自已就成了那樣殘暴的人了。
岑長廷抹了把眼淚問道:“‘似乎’嗎?”
“嗯,是不是很可笑?”
“我感覺你不是那樣的人...你被人操控了嗎?”
“哈!可能吧...”
“那些孩子知道你的身世嗎?”
岑長廷搖搖頭,眼神極盡溫柔地望著遠處的茅草屋。他說:“柿子的父母都死了,被地主打死了,我剛見他時,他才三四歲,瘦瘦小小的,正啃吃別人餵狗的饅頭。那些人就算把饅頭人給夠,也不願意施捨給他。他沒有名字,我給他起了名字。石頭和鐵蛋是兄弟,兩個人打起架來不要命,冬天兩人無處可去,我就讓他們住下了。”沉默了一會兒“所以...你呢?”岑長廷問道。
“我?”江樹不解。
“你的名字,家世,以及...幫我們的原因?”
“你不認識我,為何還要向我傾吐啊?”
岑長廷低下頭,他也不知道,臉上染上紅暈。這個人似是有魔力,讓他不自覺地靠近。
江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道:“我姓‘江’,單名一個‘樹’。我在朝廷裡做一個小官。天色不早我就告辭了。”岑長廷立即站起身,看著他離開。江樹又回頭說道:“你一點都不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