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假期結束了。這個假期江臨川過得很充實,每天除了寫題複習就是和陳知聊聊天放鬆一下,沒有約定,卻都不謀而合地尋找彼此。
返校這天天氣很好,去學校的路上都亮堂堂的,大馬路上跟撒了金光似的。
路邊種了很多常青樹,現在依舊能見綠油油的。樹上掛著小紅燈籠,路面上金燦燦的,路上人也很多,熱熱鬧鬧的,看得人也歡喜。
學校裡現在只有高三的學生,但門口依舊停了許多汽車,都是來送孩子上學的,有些寄宿生搬著搬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跟要逃難似的。
停車場空蕩蕩的,只有高三那塊放滿了。江臨川停車時看到了陳知的,把自已的車塞在了他腳踏車旁邊。
這會兒教室裡已經坐滿了人,老鮑在開班會,依舊是那些萬年不變的話題。
已經是最後一個學期了,過幾天就是百日誓師,你們已經沒有時間去浪費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珍惜。
臺下沒幾個人認真聽。大致都分為兩個派別。
一個是表面上坐得端端正正,面不改色,手在桌子上奮筆疾書地補寒假作業。還有一個就是躲在下面偷偷聊天,畢竟放了個寒假能聊得新鮮事兒太多了,都管不住嘴。
“這張表你們等會兒填好,今天上午就要交上來。”老鮑把手上的表格分發給各組第一排的同學,“等會兒你收一下吧,王敬。”他看著王敬說。
江臨川聽到旁邊那排發出不屑的一聲“切。”轉頭過去看了一眼,周啟正翻著白眼,嘴裡唸唸有詞:“還拿他當寶呢。哼。”
江臨川看著他,臉上表情一言難盡。
周啟感覺到不遠處冰冷的目光,側過臉尋了一下,然後更用力地瞪回去。
江臨川用口型跟他說了句:“傻逼。”
說實話這事兒要是換以前,江臨川真幹不出來,根本就懶得搭理,哪還能去管這些事,更別說還開口罵人了。
周啟氣地要跳腳,指著他喊了一句:“你有種再跟老子說一遍!”
江臨川還沒作出反應——
陳知一個眼神就把周啟壓制住了。那個眼神讓他不由地想起那天下午,陳知扯著他衣領,眼睛裡盛滿了戾氣,暴怒,像烈焰又像極冷的冰錐。
周啟還是沒放棄,江臨川整不了,王敬還能拿他沒辦法嗎?
下課後周啟跟在老鮑屁股後邊進了辦公室。
下一個課間老鮑就把王敬叫出去了。
老鮑做什麼事情都不怎麼在班裡聲張,這事兒也沒在班裡說。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特好面子,臉皮薄。不管是誇獎的話還是批評的話,他都不怎麼在班裡說,頂多就提一兩句。除非是班集體共同得了什麼獎,他才會不吝嗇誇讚。
王敬從辦公室回來時已經上了幾分鐘的課了。他臉上表情並不難看,甚至隱隱透出一股解脫。
王敬從進教室起就看著江臨川,嘴角幾不可見地揚了揚,好像在說“我沒事。”
江臨川點了點頭,沒說話。
後面的陳知把一切盡收眼底。
陳知坐後面拍拍江臨川說:“你怎麼對王敬這麼好。”
“就……想幫他而已,都是朋友。”江臨川說。
陳知笑了笑,“那如果是我,你會幫我嗎?”
“不會啊。”江臨川笑著說。
“你那小胳膊小細腿兒的,估計也幫不了我。”陳知說。
“說誰呢你。”江臨川皺著眉,秀出他發達的肱二頭肌,“叫聲大哥,我保你一生平安。”
“大哥。”陳知迅速開口。
叫什麼不重要,有什麼好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說一生。
“靠,你怎麼這麼沒志氣。”江臨川說。
“志氣什麼的不要也罷。反正我臉皮厚。”
這學期其實也沒什麼太大變化,每天依舊是早出晚歸學習,忙裡偷閒放鬆。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是現在每週都要考試,從週四下午開始,考到週五。假期只剩週六下午半天。
剛放假回來就被通知這一噩耗,大家都煩得想吃了桌上那一堆書。
吃啥補啥,看看能不能補進去。
週五晚自習,江臨川身邊圍了一大群人。都擠過去想要對答案,“班長,英語試卷借我看看。”
謝寧佔據地理優勢,早就把試卷都拿走了,這會兒正對完語文試卷。
“我草,不是吧!”謝寧把試卷攤開,指著一個選擇題,“這題選A?”
江臨川身子往前傾,看了一眼。“嗯。”
“靠,不是吧。我當時還賊自信來著。”謝寧兩隻手放下卷子,抱頭痛哭。
周圍人問他,“哪題啊?”
“慘綠少年那題。”謝寧語氣平淡地說。
“這題不選C?”
“這不是很慘很綠的少年的意思嗎?”
“傻帽,慘綠少年近義詞翩翩公子。”
“我靠。”
謝寧對完答案坐凳子上,面若菜色。嫌他們吵,把自已寫了江臨川答案的試卷扔給他們。
“走遠點對去,腦屎都要被你們吵出來了。”說完他就趴桌上了。
江臨川看他蔫了吧唧的樣,就想笑。“考完了就別想那麼多了。”他輕輕拍了兩下謝寧。
“我沒事兒,不用安慰我。”謝寧抬起頭說:“就是這次跟曹嬌嬌打賭來著,我估計要輸了。”
考前他跟曹嬌嬌打賭,賭什麼還沒定。不過嬌姐不會趁人之危,提的要求肯定不過分,就是謝寧的口袋有些空蕩蕩。
鈴響了,陳知還沒回教室。估計是又被老鮑拉去幹什麼了。
上課好久了他才慢悠悠進來。江臨川問了句:“怎麼現在才進來?老鮑跟你說了什麼?”
“本來打鈴了他就叫我回來的。然後我去上了個廁所。”
“他屎太多了,要拉很久。”謝寧說。
陳知用力推了下謝寧的肩膀說:“吵死啊你,你跟嬌姐打的賭贏了嗎?”
謝寧閉麥了。
江臨川笑著說:“情況不容樂觀,估計是輸了。”
“就這點兒小事,自閉個什麼勁。”陳知說。
謝寧臉趴在桌上,說:“沒錢了。”
“我有。”陳知抬起下巴,手抬起來打了個響指。
“親兄弟啊,我愛你,愛死你了。”謝寧坐起來,拉著陳知的手說。
陳知嫌棄地扒開他的手,把他推遠,說:“滾,誰要你的愛。”
“大把的人要我的愛,我愛得深沉,愛得熱烈,愛得張揚。”謝寧情緒飽滿地念念有詞。
最後被陳知給無情打斷,“閉嘴。”
謝寧委屈極了,“可否說說公子傾心於哪家的小姐呢?”
“這呢。”陳知拍拍江臨川的背,向謝寧介紹這位小姐。
謝寧看看江臨川,手如柔荑,膚若凝脂,顏如渥丹,身段頎長,飽腹詩書。“小女子自知不如,只好祝兩位情意綿綿似流水。”
最後曹嬌嬌也確實沒提什麼過分要求,就讓謝寧請吃飯,叫上幾個玩得好的一起,算是給大家謀福利。
週六晚上一群人去了當地一個餐廳,訂了一個大包廂。
謝寧確實是沒什麼錢了,上學期期末考考得不太好,壓歲錢全都被收走了,只定期給了一些生活費,也不足以支撐大的花銷,但他還是答應了這次請客。
這家飯店是學校附近的一家老牌餐館,價格不算很貴,味道和口碑都很不錯。
“你們要吃什麼,喝什麼,自已先看看。等會兒我去點餐。”謝寧說。
幾個人七七八八報了一堆菜名。謝寧拿著勾選好的選單出去點菜。
“那喝點什麼飲料?”陳知想起來喝的還沒點,站起來問道。
“我想喝橙汁。”江臨川坐在陳知旁邊,拉了下他的衣袖說。
橙汁?
嗯?
???
眾人突然醒悟,“我說怎麼那麼彆扭呢。”
“哈哈哈,陳知就在那呢,不用點。”
靠!橙汁不單純了。
江臨川低頭坐著尷尬地扣手。
陳知怎麼取了這麼個名字。
好好的叫什麼橙汁啊。
眾人還在調侃,江臨川臉都羞紅了,自從搞清楚自已的感情後,他對這種事情就更敏感。
陳知看了看江臨川彤紅的臉,笑著輕輕拍了拍江臨川的手 。
吃飽喝足後學生仔們一個個裝著大人模樣,端起高腳杯,站起來說些祝福語,再大口悶了那杯飲料。
還沒結束,陳知出門去前臺結了賬。
吃完飯大家站在門外。
幾個女生坐一輛車走了。走之前林思寓還過來跟江臨川打了個招呼,“班長,我們走了。”
“拜拜。”江臨川說。
最後大家分成幾路回家了。
謝寧吃飽了就睡,坐陳知和江臨川中間打鼾巨響,徐淮謹坐司機旁邊都覺得丟臉。
陳知忍無可忍,抬手捂住了謝寧的臉。
謝寧差點被悶死,頓時睜開眼睛,抓住陳知的手。
“我去,你要殺人啊。”謝寧轉過頭看著江臨川說:“你怎麼就看著他對我下毒手,不知道攔著嗎?”
陳知和江臨川相視而笑,“呼嚕聲都要把車頂給掀翻了。”
司機突然停了車,徐淮謹回頭說:“班長,到你家了。”
江臨川開啟車門下了車,陳知按下車窗剛想開口說話——
“再見。”江臨川笑著說。
謝寧也看向這邊說了句:“拜拜。”
江臨川揮了揮手說:“拜拜。”
週日回去成績就出來了。江臨川依舊是第一,不過和第二名的陳知就差一分。王敬這次考得不錯,進了年級前二十。
離高考就剩一百天了,學校組織了百日誓師大會。週二下午高三全體師生都在操場上。
學校還請了主持人,一個搞演講的,穿著黑色西裝,皮鞋錚亮,前面尖尖的,看著總覺得會擠得腳趾頭疼。
主持人口才很好,也很會帶情緒,再配合音樂,講到一半大家就覺得熱血沸騰,自信滿滿。高考這點小事,勢在必得好嗎!
演講最後一個環節,主持人讓想上臺的同學上來,說說自已的理想大學和自已想說的話。
好幾個人衝上去了,還有幾個膽子小的同學也上去了。
他們班也上去了好幾個人。
臺上的少年拿著話筒大聲呼喊著自已的夢想,堅毅的眼神和自信的表情。等到多年以後,不管當初的夢想有沒有實現,那個下午勇敢的少年,發自內心的呼喊,是他們珍貴的回憶。
江臨川站在後排鼓著掌,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小聲的嗚咽聲。
小袁站在人群外,看著臺上的少年,忍不住哭了。
陳知急急忙忙跑出了操場,也不知道去哪了。
最後一位同學說完下臺了,陳知正好進來。
主持人看到他以為是想上來又中途而返的學生。“這位同學,快上來,想說什麼就勇敢地說出來。”
陳知:“……”
陳知本想拒絕,可主持人實在是太貼心了,人都走下來了,話題都伸他嘴邊去了。
陳知無奈拿著話筒被推著上了臺,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他站在臺上,放鬆從容,一隻手拿著話筒,開口之前還笑了一下。“其實我沒想上來的,剛剛就是出去上了個廁所回來,正好被我們這位英俊瀟灑的主持人給逮住了。”
陳知嘴角微微翹起,看向主持人,然後重新轉過身說:“既然上來了,我就隨便說幾句。”他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臺下的同學,說:“距離高考僅剩一百天,我想大家應該都鬥志昂揚,信心百倍。今天我想說點別的。距離高考一百天也意味著一百天之後,我們就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學校,離開老師和同學,再過幾個月也要離開這個城市。在這一百天裡,我想我們除了奮力拼搏以外,或許也可以抽出一點點時間去用心感受一下身邊的一切。”
天空飄下來一點點小雨,一滴落在陳知手上,他抬頭看了一眼天,“就像此刻下起的這場小雨。我想這場雨在多年後也會在我們心裡有別樣的意義。希望以後我們在回憶高中這最後一百天時也能想起一些帶給我們獨特意義的人和事。最後我想說一句小王子裡的話,“也許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樣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說了這麼多毫無厘頭的話,也感謝大家能聽我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
說完陳知鞠了一躬,把話筒還給主持人,就下了臺。
陰天,小雨,微風。
陳知是如此耀眼,溫暖,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