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之處在於，按照肖凡這種說法，這樣的語境描述，他就是站在正義一面了。
追捕他的人小心籌謀，機關算盡，只是為了迫他現身而已，但到他當真現身了，這些自命正義的人們驟然發現，用以脅迫的手段遭到了質疑，而質疑者，正是那位需要遭到嚴厲打擊的恐怖分子。
這就有點兒類似於自相矛盾的程序正義。跟歹徒談條件是正義的，格殺歹徒也是正義的，但用於抓捕格殺的手段，卻又是無法令人接受的，至少法定意義上，建立在普適人類的社會契約層面上，用人質脅迫歹徒現身束手待斃，這個舉動本身，沒有絲毫正義可言。
也即抵達正義的終極目標，這一過程不免顯得缺乏正義。“別傷害他們”表達了歹徒的心願，或者只是隨口一說，但不能不令這些各國遣出的警務工作者捫心自問，正義和邪惡的天平，就此產生了搖擺。
肖凡不待對方回話，接下來的說話就不止令人感到憤怒了，那是赤果果的威脅！
“否則你們會後悔。”肖凡開始侃侃而談，絮言不休，“其實我跟你們真心沒有仇怨，我都不認識你們，很可能今天之前……或者在我跟天使當鋪開戰之前，你們連我的名字都沒聽說過，我的目標也不是你們，我懇請你們置身事外，不需要攪進這潭混水裡，我以人格向你們擔保，天使當鋪覆滅的時候，我自然就會收手……大家都過好自己的日子。其實你們真沒必要仗著正義之名，行多管閒事之舉，於你們自身、於你們的家人而言，都是一件自尋煩惱的事，我良言相告，至於聽不聽勸，你們應當想清楚。”
龐大的機房裡，數百臺計算機接踵收悉訊號，張揚恣肆的高喊聲絡繹不絕地揚起。
大致意思不外乎一個，恐怖分子的當前行蹤，確切位置之類的，已然遭到鎖定，那是亞洲西海岸一處海濱區域的無人地帶，與東國邊境的領海隔水相望，不到一百海里，如果是乘坐亞光速飛行器，一分鐘即能抵達東國。
肖凡為東國人士是已知情況，機房裡雖以西歐、北美、大洋洲的白人為主，挾以少量黑膚血統和黃種人，東國人士僅李陽明、張平、靜聽竹濤三位，但無一不是精通漢語之輩，閱讀解析漢字毫無障礙，更遑論口語表達和聽寫的準確性了。
所以肖凡的說話個個聽得分明，繼而怒火如潮，恐怖分子的囂張姿態突顯無餘，尤其對方手上並未把持任何有利的籌碼，竟敢出言威脅，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梨兄的說法，這種莫名其妙的威脅言論，是打算放棄錢貓……還有富貴妹了？”
聊天軟體裡的視訊對話方塊中，鏡頭裡出現十多個腦袋，十多張面孔晃悠來去，倒還未曾看到錢貓等三名人質的影像。
但肖凡卻彷彿福至心靈，聞言笑著招呼道：“靜聽竹濤……竹濤老大，兩年前你還是我的老大，這會兒掉轉槍頭對付我，可有點兒不盡人情……相煎何太急啊竹濤老大！”
靜聽竹濤一怔，身旁的陌生面孔紛紛被他擠開，他顯然走近了幾步，於是對話方塊裡的面孔變大了幾倍，他訝然問道：“梨兄居然認識我？我跟梨兄，在現實中應當是初次見面吧？”
肖凡其實也弄不清楚，為什麼就能把此人識別出來？聞言說道：“沒錯，是初次見面。但對竹濤老大在現實中的情況，小弟倒是知之甚詳，你的老婆，你的兩個孩子，你那個便宜後媽，此間事了，我自然會去一一拜訪，也麻煩竹濤老大及時打個招呼，免得家人受驚，那可當真令人過意不去。”
靜聽竹濤連連冷笑，其實心底也自發寒。此人當真不管不顧，徑行跑去對付他的家人，還真是防不勝防，須知此前肖凡向天使當鋪的出擊，每每拜訪從不落空，被拜訪過的商家或家族或各國軍方組織，還沒有逃脫過他魔掌的例子。
更何況肖凡就算不顧富貴妹等三人的死活了，有這批世界警察在，出於各國的授權，難道當真還能殺掉一個兩個，對肖凡加以恐嚇，以約束他的行動？
跟恐怖分子玩恐怖殺戮的手段，怎麼看也是不靠譜的。恐怖分子可以不要臉，這些主權國卻不能沒臉！
“靜聽竹濤，現實中名叫鄭翰武，四十二歲，東國人士，環通基金投資理事會執行官，董事長，於公司佔股百分之二十六，為基金會最大的股東之一，實際上是繼承了父親的股權。自從繼承家產這一年多以來，整天不務正業，遊蕩在海外各國，從未去公司上過一天班，開董事會之類的公司例行會議，都是透過影片端釋出表決議項。有一兒一女，分別為十四歲和十歲，均接受家庭教育。目前的妻子是第三任，名叫秦洛華，民族舞蹈演員出身，當前無業，跟兩個孩子不存在血緣關係，估計孩子意外身亡，你老婆也不會流一滴眼淚，大機率看來，秦洛華高興的成分還要多一些……”
肖凡隨口說話，靜聽竹濤的臉色逐漸變得鐵青，就這麼匆匆一唔，而且對方坦承今日是初次見到現實容貌，怎麼會對他的瞭解如此之深？情況摸得簡直鉅細無餘！
唯一沒摸準的地方，鄭翰武倒是心知肚明，在於秦洛華與他的兩個子女相處，還算較為融洽。既然肖凡提到了“孩子意外身亡”，鄭翰武念頭自然而然地追隨折轉，不禁就勢猜測，真出現那樣的悲劇，妻子秦洛華好歹是要傷心一小會的。
好在有人及時打斷了肖凡說話，那是一名錶情習慣肅然的美洲警員，白人，身高一百九十公分以上，縱然放在西方社會，也算得高大強壯。
“所以這位先生，你當真不關心你的朋友了嗎？”白人警員問道：“假如是這樣，你又何必跟我們聯絡？”他說著皺起了眉頭，表現出妥妥的疑惑不解。
不料肖凡答道：“關心啊，怎麼會不關心？我的事跟他們毫無瓜葛，就算我的下落，他們也斷定一無所知，要我說，你們放人吧儘快……我好言相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