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野又復歸靜謐。
楊燁屈了屈腿，既像在伸懶腰，又似打算取出義肢內的武器。
就這麼一個幅度甚小的動作，耳際深處立刻響起夥伴的叫喊聲，那是感測於耳膜的發音，近在咫尺的敵人，都絕不可能聽到絲毫動靜。
“阿火千萬別衝動，你得活下來！”蔣濤一迭連聲道：“葉歡還在他們手上！就算不為葉歡考慮，你別忘了，那可是小繼歡的親媽！”
“阿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給他們跪一個又能怎樣？反過手來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張玉強也跟著娓娓勸誡，“做人就要能屈能伸，槍林彈雨都過來了，這點兒委屈算個毛線！你……別放在心上，萬萬別幹傻事！”
蔣濤接道：“是啊阿火，將來咱們叱吒風雲，縱橫天下，眼前這些鼠輩，你根本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我沒放在心上。”楊燁下意識說出聲來，隨之察覺發聲渠道不對，不由啞然失笑，問道：“我跪下來，你們就放人？還有沒有其他要求？”
“錢還是要照付的。”張平說道，這副眼底放光的姿態可就暴露無餘了，滿臉掩飾不住的自得。
李陽明則掩飾得較好，顯得莫測高深的樣子，眼中卻也多了些神采，靜聽竹濤最是冷漠淡定，因為森然冷肅所以頗見從容，明顯是在等著看楊燁出糗。
楊燁的說話卻毫不猶豫，淡淡說道：“給我賬號。”
“跪下！”靜聽竹濤彷彿從牙縫裡生生擠出來兩個字。
楊燁仔細端詳著這位前妻，前塵往事紛紛湧上心頭，那些千言萬語，那些海誓山盟，如今尚在張峰等人庇護下的葉繼歡，走馬燈般飛轉，無不歷歷在目。
口不能言的葉歡也在認真打量他，眼中透著無法理解的神色。而在場靜靜觀望的人，誰也不知道的是，張玉強、蔣濤包括楚楚，視線亦凝注在楊燁臉上，那是一張英俊的臉，那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須臾之後，楊燁彎腰屈膝，小心扶穩了高溫切割彈造成的節肢處，他臉頰高高昂起，整個身子卻逐漸矮下去，這個過程緩慢而持續，終於跪將下來。
彷彿觸發了某種機關，楚楚捂緊了嘴，淚水奪眶而出。
…………
迴歸基準位面之後，姬青青一向神出鬼沒的，肖凡對她既生成見，如無要事，也不會聯絡她。
這天姬青青忽然找上肖凡，並且以清麗的容貌和誘人的體態實體呈現，說起這個說起那個，劫貧啦聶語晴啦魔族啦位面旅行啦，總之一大番雲山霧罩，搞得肖凡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所云，更不知道她想表達的主要意圖是什麼。
“梨子哥，你想不想知道殺害狂暴豬的真兇？”
“不想知道，你不用告訴我，我猜了一大……一小半，就不猜了。”肖凡回答，“所以你千萬別告訴我。”
姬青青愣了一下，恍然道：“原來梨子哥早就知道了，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肖凡大搖其頭，“我真的不想知道……人沒了就沒收了，人總有一天會死的。”他點點頭，表示同意自己。
姬青青嘆了口氣，上前半步，跟他湊近了一些，於是肖凡退了半步，跟她保持此前的距離。
“梨子哥不喜歡青青了，是嗎？”姬青青幽然輕嘆，淡淡的悵惘和淒涼兩相交織，“你也不跟我親熱了。”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了，你認為我是魔尊轉世，跟你們劍神一族是世仇，所以不值得信任……大概你是這麼想的吧？”肖凡苦笑著又退了小半步，說道：“總之我也不知道你怎麼看我，我也沒有你那種讀心的能力。”
姬青青沉默良久，說道：“梨子哥有的時候……相當敏銳呢！青青的確是，對這件事頗感畏怯。”
“所以呢？”肖凡兩手一攤，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魔尊的意念消亡，魔族感觸尤為清晰，我們都認為魔尊已死，形神俱滅。”姬青青說著語聲一轉，問道：“那麼梨子哥認為，這是不是真的？魔尊真的死了嗎？”她美目流動，透著懇切的探詢之意。
肖凡笑道：“這話問得好奇怪，青青難道認為，我應該知道魔尊的一切嗎？”
“我認為你知道，你知道得比所有人都要更加確切。”姬青青語氣肯定，眼神凝定在他臉上。
“那我得承認，我不希望魔尊就這麼沒了。”肖凡與她坦然對視，接道：“但這種……任何事！也不可能按照我的願望來吧？所以，這個遊戲背景故事裡的人物……魔族始祖吧，大概真死了，沒救了。”
“真死了？”姬青青緊盯著他的眼睛發問。
肖凡嘆了口氣，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萬一魔尊還活著，我就是在撒謊，而我沒必要為此撒謊，說真的，我對魔尊是死是活根本不關心……你別介意，我真的不關心。”
姬青青的嘆息就幽然蒼涼了許多，直到整個人隨著這聲悠長的嘆息聲，逐漸變得透明，化為了煙霧，化作空氣中的碎金點點，終於消失在潛艇中，消失在無盡海深處。
肖凡心下悵然若失，於意念中說道：“你終究還是不信任我，而我一直信任你，哪怕你欺瞞了我這麼多次。”
本應依附在他靈魂深處的姬青青，卻杳無音信，沉默不語。
以角色天級狀態自帶的傳送門，進行遠端傳送，是比之回城道具更加省錢的辦法，因為完全免費，而燕雲十七洲主城已不復存在，如此瞬間抵達較遠處秘境地圖的手段，是天級玩家最樂於使用的。
肖凡即將抵達百級，本應興致勃勃地刷怪練級，朝著神級、超神級階段過渡，然而跟姬青青這一段不明所以的對話，心情變差了，情緒也大受影響，在刷秘境地圖裡的百級怪物之際，居然掛掉一回，火狼都愣在當場，化作血紅的流煙逃逸出地圖。
自行復活後，兩天多未曾出現過的影子，再次被肖凡體察到，這回影子居然說話了。
“如果是魔族的話，躲到哪裡才安全？”
肖凡看不到影子，連微弱的氣流變化都徹底無法察知，耳中卻聽得分明，那個說話聲音熟悉而神奇，更透著詭異的陰森氣息，正來自現實中屍骨無存的狂暴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