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怪物攻城播報員
楊燁摘下游戲頭盔，仰靠在寬大的真皮躺椅上，長長吁了一口氣。他伸手將長椅右側的拉桿輕輕一推，長椅緩緩後倒，坐墊斜角逐漸擴張，就變為真正的躺椅了。
這把椅子是他五年前的手工作品，當初十分滿意。那時候他剛從技校肄業，渾沒頭緒地狂找工作，後來發現這樣不行。他自幼愛好鑽研，任何事情都想做到盡善盡美，事實這又是永難抵達的自我強迫症，
打工一途相當坎坷，他對什麼人都看不慣，別人又怎能看得慣他？與同事、與上司的交往中，從來就不曾取得過愉快的結果。為了一點微薄的工資報酬，幾年裡他還是不得不低頭，弄得情緒越加陰鬱。
父母與兩個姐姐早就看他不順眼，他也知趣，三年前徑自搬出去租房住，離開了這個吃了二十一年白飯的家庭。
他既沒有慣著別人的耐心，別人也不會慣著他的乖僻。工資收入也就變得有一茬沒一茬的，加上租房吃飯的正常開銷，離家兩年多來，他一直在溫飽線左近地帶周旋。
魔道拯救了他。
玩魔道兩個多月以來，他越加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
他在魔道中賺了不少錢，跨越關山叢林原野，刷怪物刷裝備，他的效率遠遠不是其他玩家可以想象的。
作為強迫症患者，解構一切是植入基因的原動力，楊燁比之絕大多數玩家，都要更加清醒地認識到魔道的魅力。逛論壇，做筆記，在遊戲裡親身進行各種嘗試，魔道這款遊戲，對他更像是在解一道手工作業題，只是這道題過於龐大，需要極為繁瑣的排列步驟。
諸如升級、換裝備、職業轉正帶來能力的提高，對於殺傷力、人物肢體靈活度的種種影響，楊燁目前五十五級，關於這些由資料帶來的各項變化，他做的相關記錄、分析、猜想都已超過了５００萬字。
他迫切地想要學習瞭解魔道中的一切，論壇影片帖子裡玩家的動作和技能特徵，都被他納入越漸龐雜的解析體系。他一直想要見識魔道第一人利器的戰鬥影片，卻一直也沒找到。
半個多月前，論壇綜合版出了個明星——野山梨。
炫目的殺人場面，飛快躲避攻擊的手段，野山梨的每一個動作都被他拆解開來，結合周邊場景加以分析。他試圖站在野山梨的主視角，來判斷野山梨對險境的破解方式。一人對敵多人的局面，對楊燁來說，還是一個全新的領域。
至於另一個影片帖子裡，野山梨單殺數百沙洲毒蠅，楊燁倒並未感到有多麼驚豔，他覺得自己也能做到——所以他在看到影片之後上線的第一時間，就去找類似叢集的飛行小怪試過了——有難度，但不是不能克服。
只用了兩天的時間，他已經能做到無傷滅殺數百隻飛蟲類小怪。
但同時對敵多職業玩家，還能不死——殺死幾人，然後自己掛掉，這令許多玩家引以為傲的戰績，不在楊燁的考慮範疇。
楊燁在遊戲裡一向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倒也不會輕易啟露嗜血的獠牙，所以群殺玩家的體驗，他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月。
他焦慮而又極富耐心，中途他還加入了一個小幫派，也有過一個人單挑十個、八個玩家的提議，但都知道他技術不錯，輸了丟人，贏了也沒什麼光彩，都是同一個幫會的兄弟，笑罵幾句也沒人理他。
楊燁的遊戲ＩＤ火羽邪雲。這一天，他終於等到了。
…………
火羽邪雲出生的主城是樓蘭城，事情的起因發生在化劍池的“天下第一”比武報名視窗。對於這種玩家ＰＫ賽事他最愛了，當然會積極瞭解詳細流程。
化劍池內臨時增設的報名視窗多達三十處，然而闢出來的狹長走廊仍被踴躍的玩家擠滿，視窗內的女ＮＰＣ不時出言提醒：“請各位玩家有秩序地排隊，以便儘快完成報名。”嗓音甜美而機械，但ＮＰＣ的提醒誰去理會？
火羽邪雲觀察著哪個視窗圍聚的玩家少一些，看到有處視窗正有一些玩家圍成一圈，為了什麼事爭執不休，彼此站得有些疏離。他瞅準空隙，一溜煙從人叢中穿過，便站到了視窗處，前面只有一個玩家正在辦理報名事宜。
幾個圍在一起爭執的玩家，關注點瞬間轉移了，一個個開始對著火羽邪雲叫囂。
“哥們，沒你這麼幹的吧？”
火羽邪雲只當沒聽見，盯著前面玩家的後腦勺，前面這個武士玩家倒還扭過頭來看，又瞅了一眼火羽邪雲，見事不關己，又轉回去。
“喂，說你吶！別裝沒聽見！”
“火羽邪雲！就是你！裝什麼裝？！”
“真夠雞賊的，果然是盜賊！”
火羽邪雲感覺到被連續鑑定了好幾次，他轉過頭來，向幾個對自己使用鑑定術的玩家咧嘴一笑，隨即回過頭來面向視窗，仍不理會。
“嗎比裝傻充愣以為就過去了嗎？”
“裝死啊？！”
“狗盜賊有本事別出城，草！”
火羽邪雲緊了一下右手中的匕首，問道：“出城又怎樣？”
他說話間並未回頭，但圍著他的玩家當然都聽明白了。
“有種就試試！殺到零級！”
“殺到你零級！”
非ＰＫ地圖掛一次也就掉１０％經驗，火羽邪雲五十五級，就算是個木樁，也得殺五百多次才能回到出生狀態的零級，這得花費多少時間多少精力？遊戲玩家的無腦囂張，每次都讓他覺得十分可笑。
“好。”火羽邪雲應聲點頭，“一會兒我在城外孤沙亭等你們。”
樓蘭城外的孤沙亭破敗不堪，傾頹的亭柱，四處碎散的瓦礫，由亭外漫延、瘋長進來齊腰高的枯草甚至佔據了半個亭子，這卻是一處練級地圖。
枯草堆裡和廊柱、粉化的石洞間，重新整理十九級的長尾蜈蚣。這種怪物雖然爬行速度不算快，但體長超過半米，一般新手玩家乍然看到，心裡難免會有些毛毛的驚怖感，因此很少有人在這裡練級。
遠遠看到八個玩家向此處走來的時候，火羽邪雲理所當然地開啟了潛隱。他並沒有引對方先攻擊、從而自衛反擊逃避紅名的企圖，倒不是他有多磊落，是壓根兒沒想到這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