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乍暖還寒
整個燕雲大陸的地表都在持續不絕地震動，高空中灰、白、黑三色的雲團倏聚倏散，倏忽間飄遠又再呈現，其頻率之高，彷彿幻燈片的更迭疊放，末世降臨之感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這個過程已延續了兩個多小時。
野外地圖除了極少數任務做到關鍵階段的玩家或隊伍之外，已幾乎看不到玩家的身影，超過九成九的玩家都置身主城內或露天市場，再有各種衍生出的魔法空間，玩家要塞城池之內的玩家也早已撤離。
幾乎所有人都在瞪大眼睛觀望，豎起耳朵聽候迴圈往復的系統公告，唯恐錯過那“更新”兩個字。
系統公告今天玩起了文字遊戲，那個華麗甜美的女聲語速時快時慢，就當前狀況作出種種預示和詮釋，便卻一直繞開了這兩個字。
玩家焦慮而渴望，此次更新早前已於官網、論壇等處有過簡要說明，且有資料片影片內容可供參照，無盡新域就在更新之後便將紛至湧出，更豐富而壯闊的魔道新世界就在眼前。
但這個過程之漫長，無疑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
地底。
戰王宮傾塌潦倒的高闊大門之外，卻是靜悄悄的，毫無大陸地表上的震感，無數劍魂於低空飄飛，彷彿受到某種黑洞的引力源影響，構成了一圈一圈劍陣模樣飛舞著。
而這些有生命般的劍魂數量龐大異常，猶似恆河沙數，飛舞的狀態也在時時發生變化，每一組劍陣之間的距離變得越加遙遠，由最初的相距半碼、數碼，很快變成相距數十碼、數百碼、數里、數十里。
猶如被一股無形的巨力不斷推移，地底無形的黑洞彼此間產生了強大的排斥性，將圈圈劍陣推離得越加散開，縈繞場景劇烈的劍鳴聲也隨之逐漸遠逝。
三百多名魔族戰將或立或坐，有的低垂著頭，有的目不稍瞬地盯緊了殘頹的戰王宮門楣，更多的目光追隨飛遠的劍魂陣。雖然場上氣氛較為肅穆，但一股若隱若現的喜悅卻氤氳其間。
這些戰將形態也並非一致的人形，有的額生犄角，有的肩頂肉翅，更有樹形、柱櫃狀、石塊狀的形態，有的巨大到不可思議，有的渺小纖細而一刻不停地在原地彈跳不休，冷風暴看在眼中，都覺得有些好笑，他一直在觀察這些或為實體、或為魂靈狀態的戰將。
至今他仍然清楚，雖然在魔道中，這些戰將是他的同類，但相比最為卓而不凡的魔族，他畢竟仍然有所不同，他是最特殊的一個！他不是人工智慧，他是來自現實世界的人，就算他回不去那個熟悉的人類生涯了，但至少，他帶有現實世界的記憶。
戰王俄爾倫已然復活，在場的所有戰將均得到愛飛兒的訊息傳遞，數量龐大的劍魂陣飛舞彌散，更由側面作出了見證。那麼這個時間，愛飛兒置身戰王宮寢殿裡也沒出來，這兩位戰將正在做什麼呢？
戰王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劃，如何撬動地宮殘骸的拼接，然後現身燕雲大陸的事宜，而劍魂陣，就是戰王的探路先鋒。
所有戰將都作如是猜想，除了冷風暴。
他覺得愛飛兒跟俄爾倫這跨越千年的孽緣，終於有個大團圓結局，這兩位此刻想必在親親我我，他猜測著這會兒到哪個步驟了？
念頭至此，冷風暴不由想起了自己現實中的人生。中學階段，他發育得比較晚，十五歲才一百五十多公分，在學校裡極不起眼，偶然邂逅那位高他兩階的彪悍學姐，起初對他不屑一顧，除了戲弄就是嘲笑，後來得知他卓越的家世，超凡的身份，態度立刻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那叫一個關心體貼，溫柔如水，百依百順，卓朗義將在豪門家中的壓抑戾氣，全然宣洩在這位學姐身上。
後來這位學姐去了哪裡？以卓朗義對她的瞭解，不是從事應召女郎，就是被富豪包養，那樣的女人，也就這兩條出路最為合適。
卓朗義對女色並不過度眷戀，在外的表現都是一副ＩＴ宅男的木訥形象，其實他對計算機資料運用的興趣，並不如他表現出的那麼強烈熱愛，他心目中的理想女人美麗、大方、善良，還有較富生活智慧，正如他最初見到何方靜的感覺，驚為天人，誓要拿下！當然他現在明白了，那是個錯覺。
吳秋桐給過他特殊的關愛，但是卓朗義的情感傾向，始終取決於價值判斷，包括此前此後遭遇過的所有女人，對他來說都是玩物而已。
冷風暴忽然想起一事，那是一個極為重要的事件，他的身周大群魔族戰將，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動聲色地仔細體察了一番。
透過劉小東的技術手段載入，卓朗義的遊戲角色附身魔族戰將多日以來，神思專注謹嚴的同時，又頗顯得渾渾噩噩，既然不敢下線，也就不存在大小便的困擾，而身為劇情人物魔族戰將，更無這方面的設定，人族ＮＰＣ如何，他暫且不知，但魔族顯然是不需要吃喝拉撒的，那些器官在基本的代謝功能方面，完全成了擺設。
過了好一會兒，冷風暴終於放下心來，他的器官還在——至少魔道中，他具有男人的基本能力，當他的念頭觸及過往的女子，那些惟妙惟肖的容顏和誘人的身姿，直到何方靜美豔絕倫的笑容，他更明確得知，他的功能仍然存在。
這個功能還有多少用途，其實冷風暴心下也是模稜兩可，他此後在使用功能時的目標，將會是女ＮＰＣ還是女玩家，他更加難以確定。
一時間，各種不足言宣的念頭紛紛湧現。
正在冷風暴胡思亂想之際，隨著一個磕碰的刺耳聲響，一道炫目的劍光由下而上一掠而過，彷彿毀天滅地的颶風颳過，戰王宮門外的殘磚斷瓦、堆積的砂土登時飛揚在半空中，化為齏粉紛紛灑落。
“我族勇士，諸位戰將大人，請助我一臂之力！”
龐然巨聲響徹地底世界，冷風暴猛然醒覺過來。
狂湧的思覺被強行載入，那是生靈塗炭的無數個記憶片段，千年大戰的場景登時一目瞭然，魔族與人族在戰場上巍然對峙，酷烈的戰鬥，綿長的殺戮中，殘肢伴著或紅或綠或黑的鮮血飛旋在天地間。
倏忽中，這一切凝化在種族的記憶中，就連冷風暴這個亦人亦魔的思覺領域中，也被植根於靈魂深處的仇恨心大力推動，自然而然施放出有生以來最強大的力量。
這股力量噴薄而出，冷風暴幾乎沒感到自身存在過有效操縱，遠遠傳來此起彼伏的建築物崩塌聲，崩塌之處被大股海水洶湧漫過，瞬間淹沒。
如夢如幻的場景，僅存在於冷風暴的意識探觸中，僅存在於他的設想中。
所有魔族戰將包括戰王俄爾倫在內，都在竭力推動地宮殘骸拼接，以激化魔尊留下的最後一縷意念，將魔帝宮融為一體，繼而呈現在燕雲大陸的地表之上。
唯有冷風暴確知其變化的結果，燕雲大陸的板塊，在魔帝宮呈現地表的這個動態過程中，正隨著海水狂湧加熱、地底熔岩的流淌、氣流的漫延、信風的變化等等迴圈的龐大體系，向無盡海深處飄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