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步死了。
嫥安矯健的身姿再次出現時,路已經明晰了。
有的人痛惜,蓮步是個多好的孩子,自五歲起就跟著王夫人房內的青樹姑姑學習府中大小事,如今卻只是為一條路,喪了命。
可是嫥安不這麼想,有恩還恩,有怨報怨,蓮步既然是自請,自然也會為自已的結局負責,不必傷感。
“走吧”
王夫人有些哽咽,她明白自已的多愁善感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她必須整理心情,完成這次的遷移任務。
嫥安身姿靈活,一路上將可打掩護的地點和簡單構型全部敲定,同時分散武婢,堆砌掩護草叢,土堆,埋伏落沙滾石,安排人手盯緊氣候風向,何時適合燃戰,何時應當巧擊,好似一眼盡收,看遍天地水土。
江寒英對地理十分敏感,她在另一側,一邊掩護眾人,一邊翻石動土,確定是否有埋伏,同時在頭腦中搜尋落腳點
——詠城
曾被視作陪都備選,此刻並無烽煙,且路途平坦,倘若當真沒有埋伏,這裡當是從洛城雲口出去後能夠達到的五城中的最優選。
江寒玉並沒有想象中的文人姿態,趁著平生再難逢的遭遇創作些什麼,而是默默將嫥安所說一一記錄,分析優缺,從旁協助。
此刻是有一架輦的,六妹年11,少時體弱,身體虧虛,不能長途行走。
於是被女兒們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王夫人只坐在車內,按住好奇的六妹。
少女自然幫不上什麼,便也擠在車內,拿了小六的一支釵子來擺弄著,翻來覆去地看。
“怎麼,你喜歡?”
“不是,只是這上面銀絲盤出的紋路,我好像見到過”
少女腦袋頓時有些昏沉,思緒亂哄哄的。
“拿著吧,有時間多瞧瞧,說不定就憶起哪一位故人了,江家上下,都深謝你。”
少女目光閃爍,說著感謝。
世間空蕩蕩的,雪不會說話。
“詠城”二字赫然在白茫茫的天地間,只是已經破舊不堪。
嫥安早已派人回報主君,此路可行,不知他們是不是成功了。
眾人此刻看到城樓上破爛的軍旗,彷彿已經對上了守城將士熬紅的雙眼
這裡還沒有淪落到餓殍遍野,可是將士們的盔甲已經被風侵蝕出一股殘酷的味道。
嫥安眼睛亮亮的,這裡,好像真的不一樣。
“備戰,備戰——!”
城牆上突然一陣躁動,這裡的軍隊明顯訓練有素,一片孤悽的城內迅速燃起熱血。
嫥安見狀,立即隻身上前,此刻城樓上的軍旗之下,甘將軍已經嚴防了一月,身子消瘦下去,將士風骨卻絲毫不減
他正盯著樓下的一舉一動,黑壓壓的二十萬人,此刻就立在城外。
身後的兵士皆處於備戰狀態,弓箭手已備好。
氣氛有些緊張,雲壓住一切動向。
嫥安後退兩步,向城樓之上打了“停”的手勢——是絡國軍內流傳的。
樓上的人一愣,嫥安沒有停,撲通一聲單膝跪地,雙手合攏,行了一個絡國最高格的軍禮。
“等等,是我們的人。”甘將軍略微放下戒備,派人下去檢視。
士兵站在嫥安面前,嫥安卻遲遲沒有說話——直到士兵終於意識到,掏出詠城軍牌,她方才開口。
“在下絡城江府嫥安,今絡城被圍,我等幸逢生路,舉全府之力將20萬百姓悉數遷出城內,請寄於詠城,還望將軍念在一國同胞,準我們入城!”
“稟報夫人!”
“是!”
鴉啼影亂天將暮。
書卷落滿一地,像把風捲進來,竄進草藥的縫隙裡,迂迴良久。
一片素衣迎冬雪,毛筆的竹杆上,牽著一隻凍到如紅梅一般的手,一聲重重的嘆息,刷過書案上廢棄的藥方,數九寒冬,烽煙四起,大家還能堅持多久呢。
“報——”
素往的臉亮起來,隨之暗下去的,是眼睛。
二十萬人,詠城雖大,可一直仰仗地勢奇險,百姓隱蔽,將士忠良,才得以保全,一旦接納了絡城百姓,下一個遭殃的,恐怕一定是詠城了,可是,詠城區區5萬守軍,如何守得住二十多萬人。
“他們說,用2萬江家軍以及千數長隨侍衛,武婢等以表誠心”
素往有些憂慮,區區不到三萬,可是,難道叫二十萬同胞慘死嗎?她絕做不到。
“甘將軍還說,來的是一個絡國軍將領”
“讓這位將領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