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欣活了二十年,從來不知道還有至親,卻突然從天上掉下了個姨媽。

原來王得水接到的那個電話不是一個普通的電話。他的新聞上了電視節目,又經網路影片瘋狂地轉載轉播,從不上網的王得水成為風雲一時的網路紅人。那次刨到十八代先人祖墳的採訪一經網路流傳,竟驚動了一個人,他已故幾十年的老丈人的二女兒,妻子小蘭的妹妹,王可欣的姨媽。

當初知識分子下放時妻離子散,他除了帶上尚未懂事的小蘭,妻子和二女兒都散落在茫茫人海中,從此渺無音訊,如天人兩隔。後來王得水的妻子小蘭憑著兒時的一點記憶尋找失散的親人,無奈時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找不出半點頭緒。

這樣過了幾十年了,都快要帶進棺材的事兒,萬沒料到今日那篇回憶往事的報道經網路傳播後,竟能把分離幾十年的親人拉在一起,當真網路世界,無遠弗屆。

然而,如果不是王得水當初在幸福村的萬國城裡撞見了一隻潛艇模型,撩動他長久埋藏的記憶,不知道他會不會心生如此瘋狂的念頭?如果不是他頑固不化地去做一件事,如痴如迷像個瘋子去做一件事,去做一件在旁人眼裡無意義、無價值的事,不知道他會不會因這傻事引出那麼多奇遇,不知道他會不會因這奇遇引來媒體的關注,一生二,二生三,引來各路媒體跟風似的報道,也不知道是否會因為這些報道而找到妻子僅存的親人、王可欣的姨媽。

萬事萬物雖有巧合,但倘若不是有心人,巧合也會與他擦肩而過;而只要一個人還在樸實而饒有興致地生活,總有一天他會發現,上帝造物主對所有機緣的安排,都是水到渠成。

陽陽繼續上班,做他的球僮。

今天上午陪一個客人下場時,他又把客人常用的7號中鐵桿落下了,這是個不該犯的錯。那人性子急得像火上了房,等不及他回去取就開了球。

沒有了稱手的武器,客人完全找不到手感,好幾次草皮都被掀到了果嶺上,那球卻還在原地;就算球擊出去了,又不聽使喚地落到了沙坑裡,刨出來的沙子要把人活埋了。

客人來時野心很大,本想衝擊一桿進洞,卻沒料杆杆不進洞,越打越生氣,打不到球就打他,還在他額頭上打出一個包。陽陽以為自已只是個打工的,卻要被人打板子,一生氣扔下球具去找經理理論,經理卻認為客人固然錯了,但是他錯在先,誘使客人犯了錯,因此考慮扣他獎金。

陽陽恨得牙癢癢,客人打不到球,只是心裡不痛快,而自已被打,身心都不痛快,不僅如此還要被扣獎金,豈止是不痛快,簡直心疼得如在他身上割了二兩肉。

陽陽從休息室出來,接新的客人下場。正整理著裝時,那新客突然說:“快把我鞋提來。”

他起身一看要接待的人,一看大吃一驚。原來客人是歐陽洪。想不到歐陽洪恢復得挺快,沒多久就能打高爾夫球了。

但歐陽洪看了陽陽一眼,顯然也是一愣,他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陽陽。

歐陽洪道:“好久不見,原來你在這裡做球僮。”陽陽緩了口氣,看來那晚男扮女裝用皮鞭抽他,他沒看出來就是眼前人。

“他可不是一般的球僮。”旁邊的趙白萍插嘴道:“他還有個老漂亮的女朋友呢。”

歐陽洪一聽就來了勁:“是嗎?”

“是呀,”趙白萍似笑非笑地說:“你忘了,是以前你公司的王可欣呀,可惜人家名花有主了,你是沒希望了。”

歐陽洪一聽臉就臭了。氣不順,球也打不順了。那球彷彿故意和他作對,拼了命地往外逃,就是不進洞。有個球眼看著要一桿進洞,卻又神鬼莫測地從洞裡彈了一下,彈出來跳進水裡。急得歐陽洪滿頭大汗,頭髮散了,心完全亂了。

陽陽看著卻忒解氣,這幾個小時裡他都覺得自已在夢遊。當他看到歐陽洪擊球時,心裡才振作起來,彷彿看見歐陽洪手裡拿著的不是球杆,而是笨重的鐵鍬,球也變成了一個個糞團,這狼狽樣哪裡像是個打高爾夫的紳士,更像個挖糞工拿著鐵鍬在鏟糞呢。

歐陽洪被偷笑聲吸引過來,回頭一看,看見陽陽正捂著嘴呢,那定是笑自已蠢得像狗熊,怒火“騰”地起來了,收起杆朝他走來。

陽陽見歐陽洪朝自已走來,以為惹火了他要打人,心裡很緊張。歐陽洪上前問:“你笑什麼笑?”

“沒笑什麼。”陽陽裝沒事道,“我想起我以前的事好笑。”

“你說的沒錯。”歐陽洪道:“想一想以前確實有許多開心的事。”

“是啊,我們都靠著一些美好的回憶而生活。”

“我以前也有過美好的回憶,”歐陽洪湊近他,冷笑一聲,道:“我想起和王可欣那晚,你知道嗎,……她大腿根上有顆痣。”

陽陽只聽到當空一聲霹靂,震得他差點暈過去。他腳一滑跪在草地上,沒等站起來,又聽見歐陽洪在說:“這小妞……”

他只覺得血“噌噌噌”地朝腦袋裡流,比電流還快。他胡亂拾起一根鐵桿,像城管員看見佔地經營的小攤販充滿了憤恨,不僅佔了地,竟還佔了自已的地,打死都有說理的地方。他的鐵桿挾著冷風下來了,比哭喪棒還讓人膽寒。

歐陽洪萬沒料到他會反擊,牛急了要跳窗,狗急了要跳牆,兔子急了要咬人,總之都會做出讓自已和主人大吃一驚的事,眼前這斯文人竟撕下臉面要拼命,一定急成什麼樣了。

歐陽洪伸手去奪陽陽的杆,竟奪不下,他哪裡知道陽陽自從做了球僮,每天揹著球具隨客人下場,如同綁了沙袋沉,時間久了,再斯文的人也練成了猛張飛。

陽陽抬腳一個驢踢腿,把歐陽洪踹了個狗啃泥。陽陽丟下鐵桿,手腳並上,像打餈粑一樣打他,只打得他哼哼唧唧。

正當陽陽把歐陽洪翻過身來要打臉時,趙白萍帶著球場經理過來了,黃經理一看臉都嚇青了。陽陽犟道:“他以前打過我。”

“甭說這些沒用的,”經理喝道:“老是闖禍,你被開除啦。你把他打成這樣,你還要等著坐牢。”

陽陽機靈打了個冷戰,趁他們手忙腳亂抬歐陽洪時,偷偷溜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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