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牆頭草，兩邊倒
項莊聽得相當動容，連連頓首。
“定如先生所言，我行那中策，也就是了。”
薛恭尚帶憂愁的點點頭。
“老朽全然為縣令著想，不敢徇私，天可憐見。”
“謹記教誨。”項莊離席而拜。
第二天，他就自顧自的計劃起來。
自己該如何面見項羽？又該如何去演一場辭職的戲碼？他如果同意自己該如何回覆？如果挽留又該怎麼應答？
這些，他都必須先打打腹稿。
這個時候，宛陵縣丞又興高采烈的到他這兒來了。他自然是想看一看自己策反的成果如何。
只是他自以為萬無一失，實在是沒想到已被人挖了牆角。
看到他，項莊的臉色都難看起來。
那有一夜未眠的緣故，也有抱怨的因素在裡面。
縣丞只是看了一眼，就敏銳的察覺到事情出現了變故。
但他還是沉著入見，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縣公的臉色很差，像是一夜未眠。不知思慮的結果如何？”
結果他不提還好，一提簡直令他暴跳如雷。
“你還好意思說！你明知漢王與我有仇，還想勸我投奔他！分明就是把我往火坑裡推！”
他明白了對方的擔心。默默思尋起對策來。
“縣公是否聽了誰的三言兩語，動搖了決心？”
“這些事，我難道還需要被旁人提醒嗎？昨天我分明是受了你的鼓動，要靜下心來想一想，便知此事萬不可行。”
“……”
“你恐怕收了漢王的賄賂，膽敢勸我同流合汙，真是豈有此理！”
縣丞沒有被他的話嚇到，反而反問起來。
“我收受賄賂，的確不假。但也是在為縣公考慮！您認為此計不可行，那麼敢問縣公可有何良策？”
“我早有對策……現在就面見大王，願棄此縣公，保全餘生……大王若有意挽留，我就把鴻門宴和接納漢使兩件事都講明白，君臣兄弟定然可以不計前嫌……”
縣丞聽完哈哈大笑，總像是透著那麼幾分譏諷。
“縣公這樣想，不是相當於把屠刀交到了別人手上嗎？”
“此話怎講？”項莊有點不耐煩的質問他，也像是要儘快結束對話。
“縣公把存亡安危寄託給別人，不就是露出脖子等人來砍嗎……大王喜怒無常，下屬常常因言獲罪。他只會容許自己背棄別人，絕不容許別人背棄自己！縣公自以為可以全身而退？真真異想天開！”
“兄弟相關，不至如此。”可是他的話明顯不像之前這麼堅定了。
“即便大王不肯追究，同意您歸老田間。可是縣公春秋正盛，難道果真甘心捨棄利祿，做個庸庸無為之輩嗎？”
這本就是他擔心的風險，現在又經對方一番誇大，讓他更顯沉吟。只是想想和劉邦的矛盾，這些又顯得不值一提了。
而縣丞知道了他所憂所慮，自然也能有所針對的說。
“只不過，大王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縣公大人被信任也好，被冷落也罷！這些都不重要……”
“那你說什麼才算重要？”
“小吏請縣公想一想，現在的江東民心離散，盜賊遍佈。兵源緊缺，糧草不足。又經垓下一戰士氣低迷……這樣的江東，到底是守得住還是守不住？”
“……”項莊又不講話了。他自以為堅定的意志又遭到了侵蝕。
“未來之事，何人可知？我等臣子，但管盡忠罷了！”
“我看縣公未必不知！所有人也未必不知！只不過都不敢說罷了……”
“……”他又沉默了。
“人們不敢說，我卻敢說！漢王疆土五倍於楚！諸侯歸附，民心所望！江東指日將滅……到那會兒，縣公不還是要落到漢王手裡嗎？彼時想做一田舍翁，又尚可得乎？”
項莊不禁動搖了。人們所謂的牆頭草，大概就是這一類的人。
“如你所言，我豈非左右為難，沒有生路了……”
“非也！楚亡之後，縣公若無功勳必遭殺戮。但現在，天大的功勞就在眼前，縣公不殺項王也自有旁人會殺項王，等到功勞落於他人之手，您就只能坐以待斃了……”
“……”
“眼下之際，只有趕快舉事！再遣一匹快馬將項王首級獻於漢王。這樣一來，不僅性命可保，封侯受賞也不在話下……”
項莊實在是優柔寡斷。一時又被說的進退不定，舉止艱難。
縣丞看準他的軟肋，又換了一種宿命論的調調。
“當初鴻門宴上項王未能殺劉邦，錯失良機，以至於今日窮困如此……縣公今日若不能殺項王，日後必遭反噬！正所謂是天予不取，反受其殃啊……”
項莊早已是沒了主意，還想再緩些時日，但架不住縣丞的連連催逼。
“當初晉厲公欲殺欒書、中行偃，終因優柔寡斷被臣子所殺，釀成慘禍……君主猶猶豫豫尚且禍及自身，更何況是你我臣子呢……”
他尚未下定決心，已惶恐的不得了。只想再拖延下去。
“這……這事關重大，你且退下，且容我思量再三……”
但他這次卻沒有離開。他只怕自己一走又被人挖了牆角，豈不夜長夢多？
縣丞索性跪在了項莊的面前，低頭不起。
“孔夫子曰：三思而行，再思可也！遇到事情思考兩次也就可以了！縣公再若猶豫，就大禍臨頭了！”
項莊愁眉不展。他這一生做過最大的冒險就是行刺劉邦。而那還是受了別人的指使。現在要他自己決斷大事，也實在是為難了他。
縣丞無可奈何，也只有用出自己的絕招了。
只見他長跪不起，連連叩首。且做出了一副訣別姿態。
“縣公既然不肯行事……我只恐事情暴露，小吏也難逃一死。在下尚有老幼，只能和縣公別過了。不知今後能否相見，縣公保重吧！”
他說完，涕泗橫流。竟有了那麼幾分生死離別的姿態。
項莊也慌了神兒，連連攙扶他。
“丞郎這是何意？快快請起！我無丞郎，如無臂膀……”
但是他還是不肯站起……
而項莊終究在一聲長嘆後，下定了決心。
“我決意了！當行大事！只是還需丞郎從中策劃，幸勿相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