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亭回到家，看見江浸月已做好一桌菜，像在等她。
“呦，今天回來的這麼早，還親自下廚。”
“亭亭，快過來吃吧，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沈君亭並不感到意外，從那晚把失神的小月帶上樓，她就知道小月早晚會來找她聊聊。
看來今天，是終於把思緒梳理好，想要傾訴了。
沈君亭坐下吃菜，等著小月開口，但小月只是關心了她幾句，媽媽怎麼樣，身體還好嗎，就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吃著。
吃過飯，沈君亭沒有進屋，泡了一杯茶，坐在沙發上歇息。
等了一會，小月終於走過來，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氣問她，“亭亭，我想做心理諮詢，可以找你嗎？”
沈君亭一愣，她以為小月只是想找她說說話，向她尋求一些建議，但沒想到這麼正式。
“我不能給你做諮詢，但可以介紹工作室的其他諮詢師給你。”
小月的眼神有些黯淡，和熟悉的人坦露自已，已經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極限了。跟陌生人，怕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心理諮詢師不能給熟人做諮詢。一是避免雙重關係，二是很難客觀中立，三是可能洩露隱私。”
沈君亭跟小月解釋，並非自已不想接她這個客戶，賺她這份錢，只是與行規不合。
“你眼下面臨什麼問題，和我說說。先不說以前的，就是現在，什麼事讓你困惑？
“我…我想找我爸，問點事情。”
“你不敢去找他？害怕他？”
“不是，就是我們不常聯絡，10年沒見過面，就年節時問候他一聲，覺得突然去找他很奇怪。”
“你想問他的事，會觸碰到他的個人或家庭利益？”
小月搖頭，“和錢沒有關係，只是想跟他確認一件10年前的小事。”
沈君亭輕巧地笑笑，“對他是無關緊要的小事，那你儘管去問就好了。畢竟這件事對你很重要，是吧？”
見小月不說話，沈君亭繼續說，“想要答案，就去求答案，別管那人是你爸，你親戚，朋友，或是陌生人。你的那些事，人家很可能根本不在意，就算問了不說，你也不損失什麼。”
是啊，不過是問幾句話而已，為什麼要糾結，要焦慮呢。
自已擔心的，到底是和爸爸的關係，沒有親近到可以聊天的程度，還是根本不想面對他的答案。
是或不是，都不想面對。
如果不問，生活繼續風平浪靜，一如往昔。
如果問了，那要面對的問題將會接踵而至，一個接一個地，攪亂她的心神，破壞她的生活。
小月欲言又止，她已經找到了答案，無需再尋求下去了。
“你和你爸至少還有聯絡，想找時還能找到人，我爸早失聯了。人生就是這樣，有困難解決困難，沒有困難也不要給自已製造困難，別考慮太多，想做去做就是了。”
小月抬眼，看向沈君亭的目光帶著關切，這是她頭一次聽沈君亭提起爸爸，才知道原來她的單親，是這樣的狀況。
她不好奇，更不想追根究底問個詳細，她比誰都清楚，那些關於家庭的陳年往事，早沒有深聊的必要。
人生來，父母不能挑選，家庭是和睦是分裂，也不能左右。
你想向命運抗爭，可命運根本不屑一顧，完全不把你當作對手。
這時候，除了順應和接受，還能有什麼其他選擇呢？
既然沒有選擇，又談什麼“如果要是”，做那些無謂的假設，讓自已顯得既渺小，又虛弱。
“謝謝你，每次和你聊天，都有很大收穫。”
“客氣了，大家都一樣，不過是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罷了。”
沈君亭茶喝得差不多，見小月不再把心事掛在臉上，會心笑笑，回屋看書去了。
小月走到窗邊，組織了一下語言，給爸爸發了一條資訊。
【爸，我回北京工作了，這週六去看看你，方便嗎？】
【好的，中午過來吃飯。】
爸爸很快回復，稀鬆平常地好像他們是正常家庭的父女。
小月鬆了口氣，覺得自已為這件事糾結好幾天，實在愚蠢。
週六，她提前買好了一堆禮品，按約定的時間準時登門拜訪。正式的程度，不像是去看爸爸，而是像慰問什麼重要領導。
她不知道，她爸爸和現在的妻子王鑫，也同樣緊張。緊張到前一天晚上，覺都沒睡好。
“老江，你說你女兒，怎麼突然要過來？”
“不知道，挺奇怪的。”
“該不是要問咱們要錢吧？”
“有可能，說不定遇見什麼事兒了。總不能無緣無故要來看我，她要是想看，這麼多年早就來了。”
“我可提前跟你說好，不能給她錢，咱倆還要養老呢。”
王鑫眉頭緊擰，拉長了臉，面目看起來有些刻薄。
“那也要看她要多少，要真是急事，也不能一分不給。”
老江嘆著氣，他心裡知道虧欠女兒，從原配妻子死後，這個女兒他幾乎就沒管過，多少還是有些愧意。
但這種源於本能的父愛，已非常稀薄，僅限於偶然間冒出來的一點點慚愧，並沒有力量支撐他做出什麼實質性的補償行動。
王鑫聽老頭子這麼說，更不高興了，瞪圓了眼，狠掐了老江胳膊一下。
“你什麼意思，我說不給就是不給！”
“這不還沒來呢嗎？說不定和錢沒關係，為別的事兒呢。”
“別的事兒？”王鑫在心裡琢磨，還能有啥事，突然一拍大腿，“你女兒多大了？是不是30多了？”
“嗯，應該有30了。”
“她是不是要結婚了，問咱們要嫁妝？”
老江一咂摸，這倒是有些可能。
女兒是有正經工作的人，好像還挺體面，按理說不太會發生什麼需要用錢的意外。
倒是結婚這件事，她這個年齡，已經算是晚的。談婚論嫁，要知會父母，也是再正常不過。
“明天先聽聽她怎麼說吧。現在胡亂猜也沒用。”
老江把被子一蒙，不想再為此煩心。
王鑫還叨叨叨說個不停，嗡嗡的聲音像個臭蚊子，讓人恨不得把她的嘴縫上。
兩口子就這樣折騰了大半夜，天快亮了還睜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