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讓柳媽媽跟著去滬海看孩子以後的這些天,大倉娘一直在上躥下跳。

她其實是心存僥倖,試圖改變讓柳愛蘭去滬海看孩子的這個集體決定。

可是,既然是集體決定,那就說明讓柳媽媽跟著去滬海看孩子是最合適的決定。

換了任何人都不如柳媽媽合適。

這讓大倉娘一天天的開始後悔。

後悔當初不應該跟自家老大合謀,把柳愛蘭引進到家裡來。

很明顯,這是引狼入室了。

因為柳愛蘭的引進,讓大倉娘在某些重要事情上失去了第一位的寶座。

大倉娘很清楚,自己失去的不僅僅是去滬海看孩子的資格,在以後還會有另外更重要的情況出現。

一想到將來……大倉娘心裡就五味雜陳,矛盾極了。

以至於大倉娘這些日子都有些魔怔了。

晚上也睡不好。

半夜裡,人家老歪同志睡得好好的,她突然就把老歪推醒:

“哎,你說能不能這樣?

還是我跟著去看孩子,你就跟愛蘭一塊兒過算了。

她做飯比我好吃。”

“你胡說什麼你?”老歪憤怒了,“這麼大年紀了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魏春芝從來沒見潘啟新還有如此錚錚鐵骨的一面。

自從當年相親第一次見他,這個男人就一直是窩窩囊囊的樣子——到如今。

卻沒想到今晚因為這一句玩笑話,讓他直接很男人。

好吧,大倉娘老實了。

她也發現,自己這話說的確實是太不得體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慌,大倉娘破天荒的在老歪面前裝可憐:

“我也是實在沒譜了這才亂說的——你給我打個譜兒,有什麼辦法讓我也跟著去看孩子?”

“你想去跟著一塊兒去就行,又沒人攔你。”老歪餘怒未熄,硬邦邦地說道:

“你實在要跟著,老大和英子能把你攆回來?”

“是啊是啊,我實在要去他們也不能把我攆回來!可是去兩個看孩子的,把家裡一扔,好像不大好吧?”

“沒事,家裡有我呢,盼盼還喜歡跟著我。”

“是啊,家裡這不是也還有個需要看的孩子嘛——”大倉娘越發沒底氣了:

“可是我就想去滬海看看,也當一回大城市的人。

你看人家建剛,富貴,把爹孃都搬到大城市去了。

人家的父母都趕上社會了,也離開這個窮地方成了城市人。

就咱倆人還死趴趴的在家裡種地!”

大倉娘因為日思夜想的盼望著跟著去看孩子,所謂思而不得,就讓她變的有些口不擇言。

剛才說的那句話確實是十分的不得體。

現在她半真半假的發的這些牢騷,其實也能反映出她的一些真實想法。

雖然她跟老歪有時候也討論過類似的話題。

兩個人沒事的時候也做一些假設,想象一下他們家的老大讓他們這兩個老傢伙也跟著去滬海。

變成城裡人。

不得不承認,這種假設對於他們來說確實也有一定的吸引力。

畢竟,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從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農民,變成繁華大城市的一份子,這對於他們來說,內心深處肯定有這樣的夢想。

但是,讓他們具體想象到成了城市人以後的生活,他們又覺得十分的膽怯。

不管是城市裡面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那種快節奏的生活方式,還是他們所面對的每一個身份高貴的城裡人。

以及城裡面那些生活設施和生活習慣,一想到這些具體的問題,他們就會心生恐懼。

覺得他們適應不了城市的生活。

還是在農村,在他們老家,就在他們的這個家,所有一切的一切,才是最適合他們的。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家老大真的想要把父母全部搬到大城市去住,他們肯定是抗拒的。

是不願意去的。

但是現在,大倉娘實在沒有其他什麼樣的好說詞,能夠表達她此時此刻鬱悶的心情。

於是不管逮著什麼話題,都可以變成她的牢騷。

對於老歪來說,老婆的心情他完全能夠理解。

因為兩個小狗太可愛了。

大倉娘一時一刻都覺得離不開。

現在在家裡,她一天無數次跑到英子的屋裡去逗弄孩子。

可以說,隔上倆小時不過去逗弄逗弄孩子,她就沒著沒落的覺得少了些什麼。

如果老大和英子帶著孩子去了滬海,至少幾個月不回來,你說這幾個月的時間讓大倉娘怎麼過啊?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大倉娘覺得自己的地位被別人給取代了。

那種一直以來都是第一位的高高在上的感覺,突然之間被別人替代,她只能屈居於第二位。

這種心理上的落差讓她肯定很不舒服。

畢竟孩子是自己生的,兒媳婦是自己一手養大的。

在她的心目當中,這都是屬於自己的專有財富。

財富這東西,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不想跟其他人分享。

反正大倉娘認為,失去了跟著去滬海看孩子的這個資格。

或者換句話說,資格她肯定有的,但這個家卻離不開她。

不是有那麼一句俗話嗎,家中不可一日無長婦。

就是說,大倉娘作為家中的裡裡外外一把手,這個離開她不行。

而柳媽媽就屬於無官一身輕。

她反正是一個人單獨過日子,她的選擇就相當靈活了。

到什麼地方都可以。

而且大倉孃的不平衡在於,她發現自家老大和自己的閨女兼兒媳婦,對柳媽媽的感情並不比自己差多少。

這也是讓她有一種財富被別人掠奪的痛苦。

老歪表示深切理解老婆的這些心裡的不舒服。

既然她發牢騷,他就做一個忠實的聽眾,讓她發發牢騷算了。

反正發牢騷也改變不了什麼。

上躥下跳,也改變不了她在家裡留守的現實。

眼看著老大和英子,還有倆小狗,距離出發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大倉孃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

大家知道她這是鬧情緒呢,大家也理解,鬧點情緒就鬧點情緒吧,家裡人都讓著她。

大倉娘不但脾氣變得暴躁,而且還變得很不講理。

英子在收拾東西的時候,打了幾次電話。

是往縣酒廠打的,提前通知玉芬,讓她也收拾東西做好準備,這幾天就要出發去滬海。

英子打電話的時候,讓母親聽到了。

她立刻很生氣的說:“你給玉芬打什麼電話?

你們走你們的,難道還等著她開著車來送你們到汽車站坐車嗎?”

“不是啊娘,”英子說道:“是玉芬早就跟我說好了。

等我這次回滬海的時候,她要跟著到滬海去玩幾天。

她跟廠裡已經打好招呼了。”

母親怒道:“放著好好的班不上,玩什麼玩啊,不年不節的!

別讓她去,讓她好好幹活。”

英子笑道:“娘啊,玉芬又不是你的親閨女,你還能管的這麼寬!”

“不是我的親閨女,跟親閨女也差不多,我說不讓她去她就不能去。”

母親還真是霸道啊。

英子表示很無奈。

也不再反駁母親。

她知道母親就是痛快痛快嘴,人家玉芬要去滬海玩兒,她肯定也不能不讓玉芬去。

大倉也知道母親這幾天的鬧情緒,是因為心裡不痛快。

對母親這位一直以來很豁達的準雙槍老太婆,為了這麼點事鬧了好幾天的情緒,兒子表示頗不以為然。

不過晚上的時候,他聽英子跟他說,咱娘因為聽說玉芬要跟著去滬海玩,很生氣。

沒想到大倉對母親的說法居然表示贊同。

他也是這麼個意思,現在不年不節的,你好好的上你的班就行了,突然之間去玩什麼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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