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說,這人啊,就不能太自以為是。

比方說,大倉娘,比方說,老歪。

他們都是自以為是的人。

總是將心比心,以為自己是那樣地善良,別人也會那樣的善良。

以為自己是用一顆人心思考問題,就以為別人也長著一顆人心,並且用這顆心來思考問題。

尤其大倉娘區區小學沒上完的文化,居然經常以文化人自居,這太可怕了。

如果她上過高中,學過《記念劉和珍君》,那麼她就會明白。

魯迅先生“向來是不憚以最深的惡意去揣測別人”。

可惜,大倉娘不懂得這一點。

不僅僅是她,連她的兩個妯娌,大倉的二嬸和三嬸,也不懂的“不憚以最深的惡意去揣測別人”。

自從給二倉提起了顧雲麗這個事兒,二嬸就一趟趟從縣城往老家竄。

二倉去女方家裡相親,作為他的親嬸子,二嬸和三嬸那是必須要站在第一位的。

一起陪著去相親。

回來以後,大倉娘興奮得睡不著覺,二嬸和三嬸也是高興壞了。

妯娌仨整天在一塊兒商量下一步的進度。

其實也不僅僅是讓兩個兄弟媳婦幫著出主意,妯娌仨主要是為了享受說起這事時候的興奮感。

這跟抽大煙沒什麼區別。

樂此不疲地反覆討論,其實是討論這事上癮,說起來就會分泌滾滾的多巴胺。

從陪著二倉去女方家裡相完第一次親,回到縣城的輪胎門市,二嬸就打上香了。

嗯,打上香跟師父說聲,讓師父保佑二倉的親事順順利利的。

要論清醒的時候,二嬸絕對比三嬸有主見,思考問題比較靠譜。

三嬸是個沒有準主意的。

對任何一件事展開討論,甲乙丙三人參與討論。

甲說上天,她聽著有道理,還是上天好。

乙說入地,她一聽也是很有道理,還是入地好。

丙說下水,三嬸覺得下水很好。

偏偏越是沒有準主意的人,越是喜歡提出自己的主意。

生怕別人認為她沒有主意。

就說81年冬天,黃秋豔在木器廠發現進倉會開車,而且很吃得開。

她就想吃回頭草了。

就讓她的父母去梁家河找小梁的母親重新提親。

讓大倉娘給懟回去了。

可是三嬸在街上聽一群婦女在討論黃髮財兩口子又上門求親。

而且黃髮財說了:“都是有兒女的人,誰家做父母的不想自己的孩子過得好一點,有個好前程啊!”

意思是說,此前他們答應宋其果,不過是做父母的本能,想給女兒找個好前程而已。

希望大倉娘能夠可憐天下父母心。

梁家河的這群婦女,一個個學著黃髮財的樣子嘻嘻哈哈地當個笑話說。

三嬸聽了一半,以為婦女們是認可黃髮財這個觀點的。

是啊,哪個做父母的不想自己的孩子過得好一點,有個好前程啊!

於是三嬸興沖沖跑去找大嫂,明確表示可以原諒黃家父女,還是讓秋豔跟大倉破鏡重圓吧!

她這“準主意”還回去跟秉禮說,讓男人把她屁股都給踹成兩半了。

二嬸不像老三媳婦那麼隨風草,思考問題往往能想到點子上。

但她是個有信仰的人,說白了就是比較迷信。

好些事明明看得見摸得著,她非得要求諸鬼神。

孩子有個病有個災的,首先考慮的不是上醫院,而是找個神婆給看看。

陪大嫂帶二倉去溫泉村相完親回來,二嬸打上香。

透過觀察香的燃燒情況,她確定二倉的親事會很順利。

十分高興。

二叔對老婆的信仰一直是半信半疑,不過聽老婆說給二倉燒的香很順。

二叔也就感到五分欣慰。

二倉的親事有了實質性進展,雙方都表示滿意,進入了討論訂親的環節。

二嬸一趟趟往老家竄,就是跟他三嬸一起,幫大嫂參謀訂親的細節。

當然,連同大嫂的心病,倆弟媳婦肯定也是知道的。

並且跟大嫂一樣一籌莫展。

二嬸的意思是,能不能找個中間人去說合一下,看看能不能跟大倉他二舅重歸於好?

三嬸一聽二嫂這個主意,感覺很有道理,於是力勸大嫂找人說合。

——其實剛剛三嬸差點破口而出大罵魏春平。

那年魏春平在縣城把秉禮打得住院,三嬸到現在想想就心疼男人,深恨魏春平。

但是現在這事牽涉到二倉的終身大事,牽涉到二倉幸不幸福的問題。

三嬸感覺,二嫂說得對!

可是大倉娘深知弟弟和弟媳恨自己多麼地之入骨。

找人說合根本不管用。

於是妯娌仨就一起為這點小事糾結。

總感覺二倉的親事事事如意,偏偏就因為姐弟不睦這點小瑕疵,讓事情變得不完美。

讓人心裡吊吊著總不踏實。

沒想到吉人自有天相,魏春平兩口子主動提出和好。

大倉娘當然就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並且為了表示誠意,把自己正因為姐弟不睦而糾結的情況跟爹孃說了。

意思是巧了,這一合好,姐弟倆的感情恢復來了,同時姐弟倆遇到的難事也解決了。

實在是兩全其美的大好事。

二嬸再次從縣城竄回來,妯娌仨湊在一起的時候,大倉娘興奮地把這個喜訊告訴了兩個兄弟媳婦。

仨人都高興壞了。

真的,誰也沒有“不憚以最深的惡意去揣測別人”。

魏春平把他所遇到的難事跟姐姐擺明了,姐姐也把她遇到的糾結跟弟弟反饋回去。

這就叫以誠相待,一好百好。

只等魏春平兩口子來賠禮道歉之後,姐弟之間的矛盾就滿天烏雲散。

這回,二倉親事當中唯一的小小瑕疵徹底解決。

大倉娘再次去親家那裡,繼續商量具體的訂親事宜的時候,明顯底氣十足。

也就再無隱瞞,把自己唯一感到糾結的,可能讓顧老師誤會的,自己人格上的“瑕疵”,向顧老師和盤托出。

最後告訴顧老師,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婦最近這幾天就會登門給自己賠罪。

自己肯定也會原諒弟弟以前跟自己鬧的矛盾。

大倉娘感慨地說:“顧老師您是文化人,懂得比俺多。

其實剛才俺跟您說的那些事,也不全是俺兄弟的錯。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姐弟鬧到不上門,俺這個當姐姐的也有毛病。

好歹這回能和好,俺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您說從小帶大的弟弟,這麼多年不上門,當姐姐的心裡能舒服嗎?

再說了,顧老師您當了多年的教師,左近方圓這些村,但凡認識您的,誰不敬服您的威信!

咱們馬上就要結親家的,要是俺這個當姐姐的連兄弟都不上門,俺家也配不上您家啊!”

不得不說,因為就是看上了雲麗了,而且遇上雲麗他爹是多年的老教師,德高望重。

這讓大倉娘都變得有點諂媚的嘴臉。

這一番話,是她的肺腑之言,但也稍微帶一點戴高帽的味道。

人人都喜歡聽好話,聖人都不能免俗,何況是顧老師。

而且大倉娘這番話,說的也是實情。

顧老師本來有點小清高,而且在村裡也確實是德高望重。

準親家母這一番話,顧老師很受用。

相談甚歡。

進一步確定了準備訂親的意向。

現在就等著梁二倉的大哥回來,訂親這事就可以擇吉日進行了。

大倉娘解決了跟弟弟的不上門。

也去跟顧老師把她內心唯一不踏實的小瑕疵說透了。

不說是滿天烏雲散,至少是頭頂一塊小烏雲也最終消散。

還了她一個澄澈藍天萬里無雲。

大倉娘心裡別提多痛快了。

回到家,老歪告訴她,老大和英子聯絡上了。

他倆現在已經在往回趕的路上。

這又是一個喜訊!

這些天老是聯絡不到他倆人,大倉娘都要急死了。

現在家裡把所有準備都做好,正好聯絡上了老大。

他和英子這幾天之內就能到家。

只要老大回來,立馬給二倉和雲麗訂親……

此時的大倉娘更加能夠確信,雲麗是個有福的人,旺夫。

你看,以前跟春平兩口子多少年的仇恨!

你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姐弟還有重歸於好的那一天。

可是雲麗的出現,還沒等過門的,她的好運氣就讓姐弟之間多年的積怨一朝化解。

看來,雲麗不但是旺夫,還旺家啊!

大倉娘這幾天就整天忙著去趕集。

買的雞鴨魚肉把家裡的冰箱都塞滿了。

就等著弟弟和弟媳來賠罪的時候,姐弟抱頭痛哭一番,然後好好地招待弟弟和弟媳。

等了兩天,弟弟和弟媳還沒來。

大哥魏春安來了。

讓兒子魏東用嘉陵50摩托車帶著來的。

大哥是個老實人,趕上好社會有點晚。

家家戶戶有條件買得起腳踏車了,他卻怎麼也學不會騎車子。

不管上哪基本上就是11路。

這次他急著要來妹妹家,正好兒子魏東回村,就讓兒子帶著自己去他大姑家。

魏東以前當木匠,後來瞅著蓋房子的時候,房梁都需要用到很大的把鋦連線。

單個的把鋦都需要去找鐵匠打製,其實很麻煩。

如果有的地方建廠房一類的大工程,找鐵匠打把鋦還是個大活兒。

於是他買了一臺空氣錘,自己打製把鋦,往建築上送。

算是填補了一項空白,生意相當好。

前幾年看到到處都在搞建設,建築隊越來越忙。

即使是遊走在鄉鎮上的建築隊,也開始購置一些建築機械。

其中建築必備的一個裝置,那就是,攪拌機。

俗話叫水泥攪拌機,學名混凝土攪拌機。

以前的時候建房子,不管壘磚還是抹牆,都用砂灰,就是石灰和沙子和成泥。

現在都用水泥灰,水泥和沙子和成泥,這個更結實。

和水泥灰在建築上是個很累人的活兒,同時也算個技術活。

因為和泥不是簡單的倒上水泥和沙子,摻水攪拌就行了。

必須要徹底攪拌,攪得出漿,這樣用來建房子才能結實。

隨著建築技術的發展和房屋質量的要求越來越高,建築物的水泥用量越來越大。

這樣一個建築隊還是靠人工和泥,明顯效率太低。

水泥攪拌機應運而生。

魏東就是瞅準了這一點,聯合一個建築機械廠的技術員。

一個出資金,一個出技術,倆人搞了一個小小的機械廠。

不生產別的,專業生產攪拌機。

魏東自己前些年攢下了第一桶金,要辦廠子了,姐姐魏紅借給他一部分。

表哥大倉把剩下的缺額給他補上。

一個小小機械廠在鎮上就開張了。

他們機械廠攤子小,費用低,而且魏東聽從大表哥的建議,狠抓質量關。

也就是說,同等價格的條件下,他的攪拌機用料比其他廠家的用料厚實。

焊接結實。

建築是個粗活兒,最注重的就是攪拌機要皮實抗造。

在現在這個還是賣方市場的條件下,魏東的攪拌機那叫一個供不應求。

廠裡的工人歇人不歇馬,三班倒著日夜生產。

生意好得那叫一個火爆。

只不過魏東這人低調,樸實。

生意雖然火爆,但也只是為了談業務方便這才買了一輛嘉陵50騎著。

平時只要不是有大生意要談,總是穿一身髒兮兮的工作服,只要一有閒空就撲進車間幫著幹活。

回村裡的時候也不換衣服,就是這身行頭。

在村裡人看來,魏東名義上在鎮上開了一個小作坊,其實也沒多少錢。

還是他的二叔魏春平,那才是村裡當之無愧的首富。

別的不說,就看他給兒子魏陽買的嘉陵70摩托車,兩萬多啊。

這方圓十幾裡之內,包括鎮上,魏陽的摩托車是最貴的。

你可以想想,鎮幹部上下班都是騎腳踏車。

鎮上也不是沒有有錢人,有幾個能騎上這麼貴摩托車的?

魏春平不是村裡首富是什麼!

村裡人的這些看法,魏東一清二楚。

他從來都是一笑而已。

讓人知道有錢,是村裡的首富,可不是什麼好事!

今天回村一趟,被老爹捉住了,讓他用摩托車載老爹去大姑家。

有急事。

魏東雖然很忙,可是老爹說有急事,再忙也要帶老爹去啊。

再說,他也忙得好多日子沒去看看大姑了。

就買上一些禮物,帶著老爹來了。

來到以後跟大姑拉了幾句家常。

恭喜了二倉,並告訴大姑,二倉訂親需要自己的地方,給自己打電話。

然後不管是二倉訂親的日子定下來,還是小四兒升學宴定下日子,讓大姑要第一時間告知自己。

自己會提前做好安排,省得他去談業務走遠了來不了!

然後他讓老爹在大姑家吃飯,他先回廠。

等下午的時候,他再來載老爹回去。

“下午你不用來了。”大姑告訴魏東,“讓你爹在這裡住一晚上,明天讓二倉騎車子送他回去。”

那也行,魏東就急匆匆回廠幹活去了。

送走大侄子,大倉娘這才坐下,問大哥疾風火燎趕來有什麼事?

其實,從大哥一進門,看他臉上那憂愁的表情,大倉娘就有不好的預感。

“嗨!”魏春安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春平兩口子——”

說到這裡喉嚨好像被什麼卡住了,說不下去了!

大倉孃的心就有點沉到底的感覺,她最怕的是大哥為春平的事來的。

怕什麼來什麼。

很明顯,自己的弟弟那邊又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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