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自家老大盡快忘掉柳愛蘭,梁金元夫妻倆只能託媒人,趕緊給兒子張羅媳婦。
媒人給介紹了磨石峪的魏春芝,帶過來相親,老兩口一看春芝也是個開朗潑辣的主兒。
跟那位女民兵連長倒是有的一拼。
也就不管老大願意不願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親事定下。
而且以極快的速度給倆人把事辦了。
老大結婚了,曾經跟柳愛蘭的那段過往就永遠成了過往。
雖然從那以後家裡人誰也不再提大溝崖村,更不會提柳愛蘭三個字。
但是曾經蕩氣迴腸的經歷,怎麼可能忘得掉呢!
本來,自己直接了當跟人家姑娘提出這事,促成了她和自家老大的戀愛關係,梁金元還得意揚揚的。
以為自己的觀念多麼地先進,思想多麼地新式。
等到老大跟愛蘭結婚,那麼自己子女的婚姻就是左近方圓的一段佳話。
沒想到佳話沒成,差點兒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差點成了一段盡人皆知的醜聞。
這個結果,是梁金元打死都不會想到的結果。
這對他的打擊真的太大了,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他所有的積極和熱情。
梁金元要多懊喪有多懊喪,要多失落有多失落,那些日子就像吃了屎一樣,窩在心裡說不出道不出。
從此以後,他就是幹別事都有些心灰意冷,尤其是在當民兵這件事上。
再也不是骨幹民兵。
對訓練啊,比武啊,不但再也沒有了從前沖天的熱情,反而變得很牴觸。
大概這就是觸景生情的原因吧。
因為一旦涉及到民兵訓練,比武,他就繞不過心裡那道坎兒。
而且但凡到大溝崖村去比武訓練,他都是堅決拒絕,而是要求去其他的村兒。
連有關大溝崖村的事兒,尤其是有關柳愛蘭訊息,他們全家那是連聽都不聽,提都不提。
可是,梁金元這一家人萬萬沒有想到,在他們斷絕涉及大溝崖村,尤其是柳愛蘭一家的訊息之後,沒過幾天的,柳愛蘭就成了望門寡。
並且從此開始了她有家難回,為世俗所傷,簡直沒法在這個社會上生存的悲慘人生路。
當奶奶把這些陳年往事跟孫子回憶一遍,然後孫子就把柳愛蘭這幾十年的生活狀態向爺爺奶奶描述一遍。
並且詳細描述了柳愛蘭那兩間石屋的簡陋,簡直比野人強不了多少的清苦生活。
爺爺和奶奶聽得目瞪口呆,繼而淚流滿面。
尤其是梁老英雄這位平日裡以堅毅頑強自詡的勇士,此時此刻卻是哭得泣不成聲。
哭著哭著,老英雄突然用拳頭狠狠地捶自己的腦袋,嘴裡還在大聲罵著自己:
“都怪你都怪你,你就是個千古罪人。
愛蘭這一輩子就是讓你給毀了。
她受了這幾十年罪都是你給她惹出來的。
你就是該死……”
奶奶和大孫子嚇壞了,趕緊撲上去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自虐。
可是老傢伙似乎有些失心瘋了,六親不認地拼命掙扎,掙扎過程中讓他的情緒更加壓抑不住,居然嚎啕大哭起來。
哭得驚天動地。
那聲音實在是太淒厲了。
就是當年他的大兒子英年早逝也沒有讓他哭成這樣。
大概,在他看來,自家老大突然去世,那是天災,是沒有辦法的事。
天做了人受,只能認命!
可愛蘭活活受了這麼多年的罪,好好的一個開朗潑辣的姑娘,因為自己的隨性的一個決定,就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
這是人禍啊!
是自己一手給她造成的啊!
如果不是自己思想太冒進,太新式,看了幾部電影就認為整個社會的思想意識都改變了。
都變成新式思想了。
就冒冒失失地讓自己家大兒子跟人家閨女搞自由戀愛。
柳家也不會那麼著急地給愛蘭包辦婚姻。
也不會那麼著急,完全不經過愛蘭同意地就著急把她嫁出去。
說白了還不是因為被自己的冒失給刺激了嗎!
讓他們家生怕擔一個女兒傷風敗俗,私定終身的惡名聲!
現在離那一年都過去三十多年了,時代更加進步了,思想更加新式了。
可是到了時至今日,老英雄的思想反而有些退步。
尤其是現在驚聞愛蘭的悲慘遭遇,讓他簡直都要懊悔之死,他懊悔自己當年都是快四十歲的人了,為什麼還那麼幼稚?
為什麼看到電影上演什麼就信什麼?
更可怕的是,還想當然地以為自己的思想變了,新式了,社會上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思想也變了,也新式了。
就接受婚姻自主自由,少男少女就可以撇開父母和媒人,完全自主地自由戀愛!
多麼幼稚啊,多麼可笑啊,多麼可悲!
封建思想害死人,思想太新潮,太冒進了,同樣也能害死人啊……
老英雄之所以自我感覺思想倒退,是因為到了這個時代,他對現在年輕人胡搞八搞,亂七八糟那些所謂的自由戀愛,已經完全看不來了。
他認為那不叫談戀愛,叫耍流氓。
男的女的不管是在街上,還是在村裡,摟著,抱著,聽說縣城裡邊男的女的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就親嘴!
老英雄接受不了,認為那是傷風敗俗,不知廉恥。
就是街上的狗牽狗子,都找個柴禾垛找個旮旯進行呢!
何況是人啊!
難道現在的人當街幹那事連狗都不如了?
也就是說,當老英雄完全看不來現在那些年輕人的不知廉恥之後,他才赫然發現,他們整天叫嚷著打倒的封建思想並不是完全錯的。
現在老英雄反而越來越感覺到了封建思想的好處。
感悟到那是是千百年來,一代又一代人在漫漫人生路上,摸爬滾打歷經無數酸甜苦辣之後得到的經驗教訓。
是一代代人總結出來的忠告後世子孫的人生至理。
當然,即使老英雄的思想觀念變了,變得不再那麼冒進,不再一棍子打死地全盤否定封建思想。
但他也沒有認為自家老大跟愛蘭當年的自由戀愛是錯的。
更是永遠不會承認柳家的包辦婚姻是對的。
他知道當時倆年輕人的感情是純潔的,真摯的,他們倆要是能夠結合,那真的會夫唱婦隨,天長地久。
這跟當今社會那些男男女女用自由戀愛當護身符,打著搞物件的旗號胡搞八搞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句話,封建思想當中那些對個人,對家庭的種種限制和約束,就是認為人性不能放任了。
人的慾望如果不加約束,就必然成為脫韁的野馬。
包辦婚姻不對,放縱慾望同樣是錯誤的。
對於自己思想觀念的變化,老英雄不知道算是退步了,還是更理性了?
反正到了現在的他,再也不會像當年那麼幼稚,不會電影上宣傳什麼他就信什麼。
如果那時候的自己有現在這麼理性,這麼睿智,那就不會把愛蘭害得成了野人。
就不會害了她本該美好的人生!
哭著哭著,梁老英雄突然從炕沿上跳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往外走。
大孫子趕緊一把抓住他:“爺爺你幹嘛去?”
爺爺一邊哭一邊掙扎:“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愛蘭。
我要給她道歉,向她請罪。
我要讓她下山到咱家來,我給她養老!”
大倉和奶奶一邊拉著老頭,一邊相視苦笑。
老傢伙這是懊悔得都糊塗了,柳愛蘭比你小二十歲,你給她養老?
等她老了的時候,你還在嗎?
但是現在不是講邏輯的時候。
而是要無論如何攔住爺爺,不能讓他黑燈瞎火的到山上去。
大倉和奶奶這祖孫倆什麼樣的話都說盡了,拉著這個倔強的老頭兒不讓他出去。
但是怎麼也勸不住他。
把他拉住了,拖回來,他還要再次掙扎著往外走。
無論你怎麼說,他就是不想放棄這個想法。
自古以來,但凡頑強勇猛者,大概都一股衝勁兒,都有一股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倔勁兒。
這回大倉和奶奶算是終於深深的體會到了,這位大英雄到底是有多麼地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