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半夜三點來鍾，在炕上迷糊過一覺的男人們，比方說二叔和三叔，在老歪的率領下，下廚房去了。
女人們勞累了一年，大年夜不幹活。
下廚準備飯菜，祭拜天地等等那些活，都是男人們幹。
好在，大多數菜餚都是現成的，就是炒幾個熱菜就行了。
不一會兒，擦了桌子另上菜。
全家人又開始喝酒。
等到再次酒酣耳熱之際，過年的高潮——給長輩拜年——的時刻到了。
孫子孫女孫媳們在炕下跪了一大片。
一起給爺爺奶奶拜年。
每當這個時候，都是老英雄和虼蚤奶奶人生中最高興的時刻。
人活一世，不就是為了熬人嘛！
看看他們老兩口，熬了炕下滿滿的一大片。
這還都是姓梁的。
那些嫁出去的，不在眼前的，也是他們老兩口這麼多年辛辛苦苦熬出來的。
給爺爺奶奶說完拜年詞，接下來就是爺爺奶奶分紅包的環節了。
大倉、二倉和建東，以及他們的媳婦，因為是成年人了，壓歲錢沒他們的份兒。
其他那些沒成家的，都是人手兩份。
爺爺一份大大的紅包，奶奶還有一份。
這在農村的其他人家那是不可想象的。
基本上爺爺分了紅包，奶奶就不需要再分了。
可是這些年來，自從81年的春節，爺爺奶奶分別分紅包以來，這已經成了老規矩。
而且一年比一年的，紅包裡的錢越來越多。
雖然孫子孫女們都大了，就連最小的，三叔家那一對雙胞胎小女兒，倆人過了年也十六了。
但是有紅包拿，哪怕到了七老八十，收到紅包都會高興。
孩子們一個個輪流上去，經過兩輪，先是接受了爺爺分的紅包，然後第二輪又接受奶奶的紅包。
一個個捏著沉甸甸的大紅布，高興極了。
當然，這屋裡最高興的，當屬爺爺和奶奶。
分完紅包，身上減負了嘛！
每年的時候，都是大倉偷著給爺爺奶奶準備好多紅包。
那些大紅包就是給孫子孫女的。
小點的紅包，就是正月裡來親戚，帶著孩子的，給人孩子的。
大倉給一輪，二叔和三叔又偷著給父母一輪。
尤其是這幾年，二叔和三叔都很發財。
這兄弟倆在梁家河那是妥妥地屬於暴發戶。
兄弟倆逢年過節給父母的錢，一年比一年多。
老兩口已經攢了好多體系錢，早就躋身地主和地主婆的行列。
不過地主家也有煩惱，那就是每到大年三十的下午，老兩口只恨身上的口袋太少。
經過三輪偷塞紅包，老兩口不堪重負。
現在孫子孫女們拜了年，分了紅包，老兩口頓感輕鬆了許多。
給自己家的長輩拜完年，大門這時候就可以敞開。
親支近派家的孩子們，馬上就要登門拜年來了。
大倉帶著弟弟們，也該出去拜年了。
又是一年過年的最高潮，到來了。
等到兄弟們出去拜年回來，天已經亮了。
這回輪到英子等姐妹們一起去拜年。
至於那個布琳娜，只能在家留守了。
雖然家裡人不反對三倉帶女朋友回來，爺爺奶奶分紅包也有她的份兒。
但是去拜年，還是沒資格去的。
既沒訂親更沒結婚的，沒名沒分，也就是說，在族人當中，布琳娜還沒有身份。
當然就沒有資格跟著去拜年了。
好在布琳娜啥都不懂，來到異國他鄉過節，一切都新鮮好奇。
至於風俗習慣一類，那更是啥都不懂。
見那些姐妹們成群結隊都出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在家陪著老人。
還以為她是客人，在享受客人所應該享受到的最高待遇呢。
對這一切看在眼裡的三倉，肯定不會把這裡面的道道翻譯給她知道。
人家梁三倉是個務實的人，從來就不圖虛名。
只要家裡人能把他跟布琳娜安排到一個炕上，其他的一切，都是浮雲了！
到了正月初二，母親依然讓三倉當司機，拉著她和繼父去姥爺家。
真的是今非昔比。
去年的正月初二，母親讓三倉當司機走姥爺家，三倉就像所有人欠他八百吊錢似的。
可是今年，母親還吩咐他當司機，可把這小子給高興壞了。
因為他可以開著他這輛很拉風的車，去姥爺家顯擺一下了。
他相信，魏東表哥等人見了這輛車，准以為這是一輛吉普。
其實根本不是吉普啊，哈哈！
再說了，母親把他帶回來的異國特產，都拿了一份，帶個你姥爺和姥姥，還有大舅他們嚐嚐。
這讓三倉太有成就感了。
今年的這個正月，不管是去做客，還是在家伺候來客，每時每刻都是三倉成就感十足的時候。
因為他帶回來太多的俄羅斯特產，有的拿著去出門，有的拿出來招待親戚。
這種時候都要說，這是三倉出國，帶回來的。
這幾句話在三倉聽來，不啻於天籟之音。
太動聽了。
要知道，這還是在要求低調的情況下，只展示了一點外國特產而已，就收到如此好的效果。
這要是沒有大哥那個早會，把他的暴富嘴臉露出來，那在親戚朋友面前可就露大發了。
不過能收到這樣的效果，三倉已經十分滿意，很滿足了。
因為，不是還有個女朋友布琳娜嘛。
不得不說，人家這位身高腿長面容豔麗的金髮女郎，那是真的漂亮。
雖然布琳娜比不上英子的天姿國色，但是異國美女更有一番滋味。
而且親戚朋友們對於英子的漂亮，早就見識、驚豔過了，見多不怪。
可人家三倉這位女朋友可是新鮮出爐的，親戚朋友誰也沒見過。
而且也不得不承認，三倉從小燒燒包包，整天惹事，每天捱打，在親戚朋友心目中評分不高。
覺得這小子在四兄弟當中，應該是成就最差的那個。
誰也沒想到最不被看好的三倉，居然一下子帶回來這麼具有視覺衝擊力的外國美女。
這讓親戚朋友瞬間對三倉刮目相看。
大概那句“妻子如衣服”的話，還真是有道理。
畢竟，像布琳娜這樣的衣服，給三倉穿上，讓這小子立馬身價十倍。
看著親戚朋友們那驚豔的目光，驚訝的語氣，由衷的羨慕。
三倉覺得，自己這輩子，值了！
可以說，長這麼大，這是三倉過得最快樂，最幸福，最溫暖的一個年。
當然，也是最嚴重缺乏睡眠的一個年！
一天兩天還真不怕，連續大戰之下，還能精神飽滿，生機盎然。
可是等到了初十，你再看這位曾經生機盎然的三倉同志。
基本上就像被抽光了精氣神，霜打的茄子，秋後的螞蚱，醃透了的黃瓜，打死的長蟲，蔫巴了的豆角……
臉色都發黃黯淡，用母親的話來形容：“活生生就是個大煙鬼子！”
嗯，母親這話沒毛病，反正不管什麼東西成癮了不能自拔，基本都是這副模樣。
眼看著該來的親戚也來得差不多了，正月初十這天快正午了，也沒見有親戚來。
看來今天應該是沒有來拜望的了。
母親帶領三個兒媳開始準備自家人的午飯。
——布麗娜是個勤快的姑娘，已經下過幾次廚房，摘菜啊切東西的，一學就會。
趁著這個功夫，大哥把三倉叫到自己的屋，關上房門。
終於，要跟三倉談談了。
其實，自從三倉回來，雖然兄弟們幾乎天天在一起，氣氛熱烈地無話不談。
但是大哥真正要跟三倉談的，一直都沒談。
比方說，去年下半年那幾個月，三倉到底去幹什麼了？
或者說，你到俄羅斯干什麼去了？
是怎麼變成暴發戶的？
雖然大哥對自己的弟弟是瞭解的，也相信自己的弟弟不會走邪路。
即使像三倉這樣喜歡自由，做事不拘一格的性格，他也不會走邪路。
因為，老梁家的家風，讓家裡的孩子從小就被灌輸了一身正氣。
家裡的孩子們性格各異，老實的，忠厚的，聰明的，伶俐的，逆反的，灑脫不羈的……
什麼樣的都有，但那都是屬於正常的性格。
並不妨礙每一個人身上的正氣。
沒有一個刁滑奸詐，內心險惡的人。
尤其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大倉基本上能百分之九十九地確定，三倉的暴富，也是從正途暴富的。
但是，人心終歸是人心，你不能百分百保證一個人的行為不出現偏差。
比方說，面對巨大的利益誘惑。
所以，大哥雖然相信三倉，但自從三倉暴富回來，大哥的一顆心還是吊了起來。
只不過大過年的，這些事不方便說。
現在過年的高潮已經過去，好歹有點閒暇了，大哥就立即把三倉叫過來。
必須要讓這小子把他去年的事情，詳詳細細跟自己彙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