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讓母親喜歡的,是三倉送她的一個漆盒。
其實,三倉給家人的所有禮物當中,最普遍的就是漆盒。
人手一個。
當然,漆盒跟漆盒可不一樣,每個人的漆盒風格不同,裡面的內容物也不同。
比方說,給爺爺的漆盒,裡面裝的是一把馬卡洛夫手槍。
只不過老英雄得到望遠鏡就興奮得屋裡盛不下他,跑村前高坡上運籌帷幄去了。
搞得三倉那重頭戲漆盒都沒來得及拿出來。
馬卡洛夫手槍因為體積小,重量輕,攜帶方便,剛剛量產的時候,一般裝備中級以上軍官佩帶,所以又叫做“校官手槍”。
不過後來也裝備給了特種部隊甚至特工警察等部門,甚至後來的宇航員都裝備了馬卡洛夫手槍。
三倉相信,爺爺要是開啟漆盒看到這樣精緻一把小手槍,還不得興奮得擼起袖子想上戰場啊!
可惜那個最讓他陶醉的時刻因為望遠鏡的威力,把爺爺給拐帶跑了,滿心遺憾的三倉只能稍後再去陶醉了。
給奶奶的禮物當中肯定也有漆盒。
惜乎奶奶只顧著撫摸著那身裘皮臭美了,沉浸在她夢圓地主婆的驚喜當中不能自拔。
哪有閒空去開啟漆盒。
這讓三倉也是相當焦急啊!
至於老歪同志,收到平生最多、最貴重的一大筆禮物,那可是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感。
捧著禮物頭腦都暈乎了。
他也看到自己的禮物當中有一個精美無比的盒子了。
真的極想開啟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可是眾目昭彰的,他怎麼好意思開啟看啊!
那樣顯得多麼急不可耐似的!
這同樣讓三倉焦急。
只不過他正在忙著財大氣粗地在助手的幫助下開啟更多的大提包,往外掏禮物。
顧不得給每個家人“導開”漆盒,更遑論對每一件禮物進行詳細地解說和評點了。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家人開啟接受的漆盒,讓掏禮物忙得滿臉潮紅,一邊掏一邊嘟囔弄得兩嘴丫子冒沫兒的三倉也只能乾著急。
幸好還是母親爽性,毫不掩飾自己收到貴重禮物的狂喜。
她放下那些充滿異域風味的炊具等物,先把手裡的那個水壺跟老歪的酒壺作了比較,很滿意。
因為自己收到的這個俄國水壺比老歪的酒壺個兒大!
母親和老歪只看到水壺和酒壺做得精美,其實不懂的這兩件東西的珍貴。
這屬於俄羅斯錫器工藝品,錫富有光澤、無毒、不易氧化變色等特性,具有很好的殺菌、淨化、保溫、保鮮效用。
錫器素有“盛水水清甜,盛酒酒香醇,儲茶味不變,插花花長久”的美稱!
而且老歪的酒壺搭配了樺樹皮,這樣便於攜帶,燙酒的時候防止燙手。
母親的水壺搭配了純牛皮的配件,也是起便攜和防燙作用。
不過這些整體造型具有強烈的俄羅斯藝術氣息的東西,送給下了大半輩子莊戶的二老屬實有點牛嚼牡丹之嫌。
估計到明年春秋夏麥母親下地的時候,她會用這個錫器水壺帶水,“咕咚咕咚”灌兩口扔地頭上。
跟老歪比較錫器獲勝以後,得意洋洋的母親開始開啟那個漆盒——她可不像老歪那樣拿捏著矯情。
肯定要急不可耐地開啟看看裡面裝著什麼東西啦!
開啟一看,母親有些小小的失望。
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呢,原來就是給自己帶了個針線盒啊!
盒子裡放著幾個鮮豔的線球,還有精緻的頂針之類,另外,還有幾塊玻璃或者塑膠模樣的東西,有紅色的,也有橙色的。
唉,千山萬水帶回來的,居然就是個針線盒,裡面放幾塊塑膠而已。
母親的興奮勁兒一下子給降了溫,剛剛鬥錫器獲勝的喜悅也消減了,悶悶地準備把盒子合上。
老大卻是按住了母親的手,從裡面拿出一塊顏色最淡的黃黃的“塑膠”,用力地摩擦了幾下,然後放到母親鼻子上讓她嗅聞。
母親眼睛明亮了許多,欣喜地說道:“嗯,有一股松油子味兒,真好聞!”
老大微微嘆息一聲,舉著那塊“塑膠”問母親:“你猜這個能值多少錢?”
母親茫然搖頭,然後舉起一個巴掌:“五塊錢?”
老大“噗”地笑了,把“塑膠”又送到身邊的英子鼻子下讓她聞,感慨地說:
“極品的香珀,我國習慣叫這東西白蜜蠟,這一種應該叫象牙白。
這可是質地上乘的寶石,就這麼一塊,怎麼也得上萬吧!”
母親的眼睛和嘴巴立馬成了正圓形!
一塊——塑膠,就值一萬?
三兒哪來的這麼多錢?
看著母親那嚇呆了的模樣,英子趕緊給母親揉臉,笑道:“娘,你成地主婆了,高興嗎?”
如夢方醒的母親趕緊拿起裡面那塊紅色玻璃,玻璃中心還有一隻蜘蛛正捕住一隻蒼蠅,母親拿著玻璃用力摩擦起來。
還沒等她放到鼻子底下嗅聞,就被老大阻止了:“娘,這個沒香味兒,這叫血珀,比那個有香味兒的還貴!”
母親快要暈倒了。
自己一個針線盒就這麼值錢了嗎?
針線盒裡面裝的可全是寶物啊!
她有些愣頭愣腦地問大倉:“老大,我這一盒子一共能值多少錢?”
老大伸出一個手指。
母親不耐煩了:“你直接說,多少錢?”
“至少十萬!”
哎呦嗷嚎——母親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自己居然手裡捧著一個裝有十萬塊錢寶貝的盒子!
她活這麼大年紀,也沒見過這麼值錢的東西啊!
要知道,雖然這年頭幾乎不再提什麼“萬元戶”的話題了。
但是給有的人家介紹物件的時候,還有人會說,“人家可是出了名的萬元戶!”
這年頭,莊莊戶戶的,家裡能有一萬塊錢的存款,確實是富戶了。
想到這裡母親趕緊把幾塊塑膠和玻璃揀出來在手裡攥著,眼珠子滴流骨碌在屋裡胡亂踅摸,她已經開始琢磨應該藏在哪裡了。
老大指著那個針線盒,笑道:“其實這個盒子也很值錢,一看就是大藝術家的作品,賣一萬塊錢不成問題。”
母親又一把摟緊了那個漆盒。
英子笑著幫母親把幾塊琥珀又裝到盒子裡,笑道:“娘,你放心裝裡邊就行,只要咱們家裡人別出去亂說,沒人偷你的寶貝!”
嗯嗯嗯,母親連連點頭,把針線盒抱得更緊了。
連針線盒都是無價之寶,讓大倉娘第一次感覺自己也是出身豪門的地主婆了。
這時候再看在女助手的協助下熱火朝天往外掏禮物的三倉,母親已經立馬懊悔,去年不應該那麼薄待三兒。
當時應該把他和那姓高的閨女安排到他爺爺那院裡,他三叔不是還閒著兩盤炕嘛,給他燒得熱乎乎的,讓他倆睡到那裡多好哇!
過個年的,你看看把三兒給憋屈的,明明放著個大閨女讓他撈不著,白白便宜那閨女了。
有便宜不賺,王八蛋!
唔!
母親突然瞥向老歪,剛剛鬥錫器她勝了,不知道這三兒給這老東西的盒子裡裝的什麼?
“把你的盒子開啟,我看看。”母親指著老歪的盒子,大聲命令。
好吧——老歪正好順水推舟!
男人至死是少年,再老實的人,也有好奇心啊,其實他早就百爪撓心了。
開啟老歪的盒子,大倉孃的眼睛瞬間明亮,並且有些紅亮紅亮的。
因為她看到老歪的盒子裡也裝著好幾塊塑膠和玻璃,跟自己盒子裡的應該差不多。
意思是說,老歪這個盒子裡的東西加上盒子,也值十多萬!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盒子裡還有針頭線腦,而老歪盒子裡還有一塊手錶。
大倉拿起來看了一下,點點頭:“叔,這表不便宜。
這是俄羅斯軍表,宇航員,空軍,海軍,火箭部隊都能用。
你看看外表清秀,工藝相當不錯。
你戴上這表,只要不出咱們縣,基本上沒人能比得過你。”
“哦不不不……”老歪一聽老大這話,嚇得擺著手連連後退,“我怎麼能戴得起這麼好的表!”
“你這不就戴得起了嘛!”英子笑著從大哥手裡接過軍表,硬拉著繼父的手,細心地給他戴在腕子上。
“哎呀不行不行,我不習慣——”老歪嘴裡說著,卻是再也捨不得摘下來了。
男人不但至死是少年,再窮苦的人,心裡也有對美好生活的嚮往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