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給孫權的遺言:外事不決問周瑜,內事不決問張昭。
做大哥的有什麼猶豫不決無從決斷的事,往往要從英子那裡找答案。
如果英子跟自己意見相左,大哥就得思量一下,自己決策是否正確了。
如果英子的意見跟自己不謀而合,那麼大哥就走足夠的信心立馬下決斷。
所謂“兩點確定一條直線”,只要另一頭的那個點足夠可靠,就能保證這個決斷的正確性。
現在大哥突然冒出這樣一個不祥的預感,再一看英子的表情。
大哥立馬再無懷疑。
三倉沒去上學,而是跟著高豔雲跑運輸去了,實錘了!
此時此刻,大哥心裡這個懊悔就別提了。
做事太超前了,也未必是好事。
後世的家長,往往在孩子高考完了的暑假,讓孩子去考駕照。
因為自己有車隊,有車,也學著後世的做法。
不管哪個弟弟妹妹高考完了,就讓他在暑假裡考駕照。
畢竟以後都會有車,必須要開車的,早考出來,沒事的時候練練手,等大學畢業駕齡就好幾年了。
也已經成了老司機。
出發點挺好。
可為什麼這麼好的做法,用到三倉身上偏偏就成了反作用呢?
大哥越想越生氣。
他扒著車門子爬上去,透過玻璃往裡看。
等到看明白裡面的陳設,氣得差點墜車。
駕駛室裡面不管是衣物,水杯子,還有其他用品,所有東西都在默默地向大哥證明,這輛車上有一男一女倆司機。
英子一看高高在上扒著車門子的大哥渾身哆嗦,明顯氣得夠嗆。
怕他仰面朝天掉下來,只好一手抱著大哥的腿,一手託著大哥的屁股:“大哥你小心,慢慢下來吧!”
大哥屁股上突然託了一隻小手,渾身簌地一麻,本來就哆嗦,加上又麻了,這回再也扒不住。
腳底下一滑,手一鬆,人就掉下來。
好在英子早有防備,用力託著屁股給他緩衝了,同時抱腿的胳膊也迎上去攬著大哥的腰。
這才總算沒摔著。
就是有點砸英子身上了。
英子把大哥穩住,又給他捶了兩拳:“叫你小心的!”
大哥沉著臉,不敢看英子。
她身上那件藍色羽絨服,很明顯是著急出來沒來得及拉拉鍊,自己掉下來就靠她懷裡毛衣上了。
自從81年秋後,自己被差點打死,在東南嶺上的看山屋子英子撲上來緊緊抱著自己。
那時候就像不認識一樣突然發現英子長大了。
身子長開了,小身板不再是一支六稜鉛筆又長又細直溜到底,猛地變圓了,結實了,胸脯子滿滿的,兩頰有肉了,下巴倒是越來越尖,很像小人書上的狐狸臉。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對英子有所防備。
英子抱著自己胳膊的時候,自己心裡再也沒有那麼自然而然。
目光落到英子身上的時候,也再也沒有了以往的自然。
甚至開始刻意避開鼓鼓的胸脯一類。
今天掃雪身上暖和,就脫了襖,只穿著一件毛衣在幹活。
就穿這點衣服靠進英子沒拉拉鍊的胸前,那麼高聳的地方,什麼都感覺到了。
沉著臉只是裝作他的注意力放在對三倉的生氣上面。
而英子捶他兩拳,其實是掩飾粉紅了的兩頰。
大哥裝模作樣咳嗽兩聲:“混蛋,剛才打他太輕了,這回我非得給他打個半死不可!”
“可是大哥,”英子朝家門那邊瞥了瞥,“過年不是不打孩子嗎!”
“嗯,他過完年二十一了,不是孩子,可以打。”
“那也不能打!”英子搖頭說,“你要是打他厲害了,家裡人就什麼都知道了。
辛辛苦苦幹一年了,都盼著過年高興高興。
你不能破壞家裡的節日氣氛。”
大哥怒氣不息地說道:“就是不打他,我也得先把事情調查明白!”
“調查什麼啊,不用問,咱們心裡難道還不清楚嗎?”英子說道:
“就三倉那個性格,他這麼幹一點都不奇怪。
反而他要是老老實實把學上下來,那才是奇怪呢。
再說他就是暫時沒去上學也沒事。
只要他改了,過了年趕緊老老實實去上學也就行了。
反正歸根結底一句話,天大的事兒,也得等過完年再說。”
好吧!
大哥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讓家裡人,尤其是父母他們老一輩快樂,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
剛才不過是氣話,或者說沒話找話。
英子永遠是自己真實想法的發言人。
倆人在處理問題上,永遠是最默契的啊!
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只好讓這小子多活幾天。”
英子抿嘴一笑:“大哥是刀子嘴豆腐心,給你兩年的功夫考慮,肯定能想出不用打的解決辦法。”
大哥又嘆口氣:“英子,別給你大哥戴高帽了,頭都大了,除了打別沒辦法可想!”
“好啦好啦!”英子又抱住大哥的胳膊,“趕緊進去吧,只穿一件毛衣,小心感冒了。
從現在開始,忘掉一切不開心的事情。
只專心地迎接快樂年!”
大哥心裡卻是憤憤地想,快樂?氣都氣飽了,快樂得起來嗎!
進了院子,聽到屋裡歡聲笑語,嘰嘰嘎嘎,好像放進去幾百只鴨子。
就像女聲大合唱似的。
能夠清清楚楚聽得出來,新加入進來的高豔雲是領唱。
數她嗓門高,笑聲大。
似乎已經跟家裡人打成一片了。
女人們說笑,男人就不參與進去了,老歪同志忙完了屋裡的活兒,拎著菜刀和一隻碗從屋裡出來。
他要殺雞了。
今下午把雞殺了,做蒸雞白菜。
這可是正月裡招待客人的主菜。
一看繼父要殺雞,大倉也不急著進屋穿襖,先幫著繼父捉雞。
家裡人口多,親戚也多,蒸一隻雞是肯定不夠的。
大倉娘早就發話了,今年蒸三隻雞。
因為二倉今年剛剛結婚,過了年正月裡新親戚上門,那是要最隆重地招待的。
所以,加了一隻雞,往年是蒸兩隻的。
爺倆合力把雞捉住,大倉手裡先提著兩隻待宰的公雞,繼父捏著另一隻公雞的脖子,準備開宰。
英子從屋裡出來,抱著大哥的棉衣,給他披在身上。
沒想到的是,也許是剛才雞飛狗跳的聲音驚動了屋裡的人。
高豔雲跟在英子身後跑了出來。
跳出來就興奮地大喊:“哎,這是要殺雞啊,哈哈,別動別動,我來殺!”
一邊叫著,一邊又跑回屋裡去了。
屋裡傳來她尖著嗓子大喊:“二嫂,咱家的鹽在哪裡?給我一把暖壺!”
大哥和英子對視一眼,彼此滿頭黑線。
這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啊!
兩秒之後,不是外人從屋裡又躥出來,提著一把暖壺,手裡攥著些細鹽。
把鹽一下子灑在碗裡。
然後毫不客氣從老歪手裡接過菜刀,以及那隻可憐的公雞。
公雞正在用疑惑和無辜的眼神打量這位姑娘,姑娘已經手腳麻利地捏住公雞先生的腦袋。
就是把它的脖子給折了個彎兒,提著菜刀的手挪出兩個手指,蹭蹭蹭地把公雞先生下巴那裡的毛兒給拔了。
院子裡頓時雞毛亂飛。
公雞先生拼命掙扎。
可是掙扎了沒兩下,喉管那裡就捱了一刀。
英子早在她開始活活地拔毛之前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高豔雲把公雞的喉管對準地上放了鹽的那隻碗,把雞血淋進去。
看看放血差不多了,隨手把公雞扔出去讓它在地上垂死掙扎。
然後趁著雞血熱乎,拿起暖壺倒進熱水,給衝了一下。
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一氣,拿開碗舒坦地長舒一口氣:“啊——”
大倉胃裡一陣翻騰。
老歪目瞪口呆。
唔?
高豔雲看看這爺倆,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點失禮了,本著尊老愛幼的原則,把碗往老歪面前一伸:
“叔,你也喝口!”
老歪差點嘔了。
嚇得鴨子步移形換影,連連後退,拼命擺手。
“大哥,你來!”那隻雞血碗往大哥面前一伸。
大哥眼疾手快舉起手裡的兩隻雞擋住,訕笑:“呵呵,我不急,不急,這不是還有兩隻嘛!”
“嗯!”高豔雲一想也對,於是把碗裡剩下的雞血一飲而光,“啊”地舒一口氣,朝著屋裡大喊:
“三倉,再拿點鹽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以前三倉跟她配合得挺默契,召之即來。
這回喊了三遍也不見人影兒。
還是小四兒拿著鹽罐子出來了。
小四兒剛放下鹽罐子,大哥把手裡的雞一下子塞給他:“趕緊幫著幹活,我去上個廁所!”
一溜煙跑進屋裡去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至於小四兒的死活,做大哥的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