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雯因為對老梁家這一家人產生了好感,而且三倉是自己外甥女的弟弟,她本能地也跟著產生了對三倉的擔憂。

這要放在以前,程青雯沒這麼敏感。

因為以前的人相對老實。

可是近幾年來,不管是人們的思想,還是行為,都處於一種突然發散的狀態。

這種現象在年輕人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

比方說以前的時候,年輕人的思想比較單純,人生規劃也相對清晰。

該上學上學,該進廠進廠,該種地種地……

年輕人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定位。

但是這幾年不行了,年輕人感覺自己在社會上的位置定不住了。

或者說,現在的社會給年輕人提供了更多的選擇。

你上學不行,可以去當兵,當不上兵可以走後門進廠子,沒有後門進廠子可以去做生意……

年輕人的人生開始充滿了變數,這讓那些本來就處於青春萌動時期的年輕人變得眼花繚亂。

失去定位,使得他們對生活、對社會的期望值無限膨脹。

卻又面臨跟期望值反差極大的現實。

結果就是讓年輕人變得哪兒都是目標,其實等於沒有目標。

沒有目標的結果就是迷茫。

迷茫的結果就是空虛,痛苦。

於是,散亂的思想導致散亂的行為。

讓這年頭的時髦青年一個個都變成危險分子。

前幾年時髦青年的標準打扮是爆炸頭,喇叭褲,花襯衫,火箭皮鞋,扛著錄音機跳迪斯科。

這幾年錄音機不再是稀罕物,也就不扛錄音機了,也不再群魔亂舞。

爆炸頭變成了大偏分,頭髮太長都遮住眼了,需要不時地甩頭才能看清路,以致好多人都落下了“甩頭病”。

褲腿都能當裙子穿的喇叭褲也被緊身牛仔褲代替,不管男女胯下都鼓鼓的一坨,加上男的留長髮,往往讓人雌雄難辨。

無所事事整日遊蕩,抽菸喝酒,拉幫結夥,打架鬥毆,偷雞摸狗,坑蒙拐騙……

實用主義早已深入人心,金錢至上導致有錢的就是大爺,就會受人尊重。

沒人在乎你的錢到底來路正不正,名聲變得一文不值。

只要能搞到錢就算你有本事。

這讓很大一部分年輕人失去了一切約束。

以前的時候,自家的兒子長成大小夥子是父母的驕傲。

現在家裡長起來幾個兒子,往往讓父母整天提心吊膽。

在這樣的大氛圍之下,英子說她的三弟是個穩不住的兔子,思想離經叛道,行為特立獨行。

也就由不得不讓程青雯本能地想到那個梁三倉會不會不走正路?

好在她在這裡的時候,一直沒有三倉的訊息。

正好在她走後才有三倉出事的電話打到村裡。

這才倖免讓三倉破壞了程青雯對老梁家的完美印象。

電話是小姑梁秀香打到村委來的,讓大倉趕緊到縣城去一趟,三倉被刑警隊給抓走了。

大倉一聽這話嚇了一跳,當即在電話裡就問小姑:“為了什麼把他抓起來?”

“打人,而且是把人打成重傷。”

“怎麼個重傷法?有沒有生命危險?”

“死是死不了,就是有可能造成殘廢。”

“混蛋!”大倉不由自主罵了一聲,這小子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我還以為他還在大學那邊呢,沒想到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不回家,先在縣城鬧點事!

是不是不搞點事身上癢癢!

他打的是什麼人?”

“老熟人!”小姑氣鼓鼓地說,“說起來你跟那人很熟很熟,就是雷永德的兒子,雷雲江。”

“哦,是他啊,我知道了,我馬上去縣城。”

大倉也沒在電話裡細問三倉到底為什麼跟雷雲江打起來了。

反正到了縣城就什麼都知道了。

只是聽到三倉打的是雷雲江,他的氣消了大半。

而且把雷雲江打得不死也是個殘廢,大倉剩下那一小半的氣也消了。

想當年雷雲江帶著一群小痞子持續騷擾英子,給自己兄妹造成極大困擾。

騷擾過程中好幾次把英子氣哭。

自己的妹妹長這麼大,那是受到的最大的委屈。

末後還逼得給英子做了轉學。

這筆賬一直在大倉心裡記著。

總想著有機會逮住那混蛋,打他個不死也殘呢。

沒想到讓三倉這小子捷足先登了。

大哥肯定對他一點氣都沒有了。

只想著趕緊去公安局,先把弟弟保出來再說。

省得那小子在裡邊,萬一讓雷永德那個地頭蛇找人,給報復著呢!

大倉開著車到了縣城,直接了當先去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門口,他一眼就看到門口旁邊有兩隻螞蟻。

確切說,是兩隻熱鍋上的螞蟻。

自己的二叔梁秉義和堂弟建剛。

爺倆在公安局小門那裡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來回走。

明顯是想進去,但是門口的警衛根本就不讓他們進去。

大倉的車剛開過來,爺倆就看到是大倉來了,就像見了救星一樣飛快地跑上來。

爺倆四隻手扒著車門子,恨不能從車窗竄進去向大倉彙報了。

大倉把車停到門口一邊,讓爺倆上車。

“二叔,怎麼回事?”

二叔頓足捶胸地說道:“嗨呀,這事不怪三倉,怪我——”

大倉打斷他的話:“二叔,說重點,怎麼回事?”

“哦,哦哦哦——”二叔趕忙說重點:

“三倉今天來給我送輪胎——”

大倉又打斷他:“他送什麼輪胎?”

“三倉從部隊上給我搞到的舊輪胎,人家部隊上的車直接給我送來了。

三倉跟在車上一塊兒回來的。

車剛停下,隔壁飯店的人出來,說那輛軍車停到他的地界了。

讓車往前開。

那輛車就往前開了一點。

可是卸車的時候,飯店的人又出來,說卸下的輪胎堆在他的地界了。

讓我們立馬弄走。

因為門市上就我們爺幾個,有人在車上往下放,有人在下邊接著。

接下來以後先摞在那裡,等一會兒就滾到屋裡去。

可是飯店的人就是不讓,還限時讓我們弄走。

就是幾摞輪胎算是摞到飯店的地界了,或者說是摞到跟我門市搭界的地方了。

都是做生意的,哪能那麼分明啊。

也沒妨礙他飯店的生意啊。

其實就是那個飯店故意找茬。

三倉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當時就跟開飯店的吵起來了。

軍車上兩個司機,都是當兵的。

因為一開始被飯店攆了一次,心裡也有氣。

就跟三倉一起跟開飯店的吵。

開飯店的一看怕吃虧,就扔下一句狠話進去了。

誰能想到沒一會兒的功夫,就來了十來個流裡流氣的青年。

手裡都提溜著鐵管子,還有幾個提溜著砍刀。

來到以後二話不說,上來就打。

我們不防備,都捱了好幾下子。

有個當兵的頭都破了。

我們都跑到屋裡去了,那些人還追著進來打。

你要知道咱們是修輪胎的,門市上最不缺的就是鐵撬槓。

三倉和兩個當兵的抓起撬槓就跟他們打起來。

咱們的撬槓長,當兵的掄起來一掃一大片。

當時就掃到五六個。

剩下的一看不好都往外跑。

三倉追著那個領頭的不放,讓他追上先是一撬槓給他掃斷腿。

然後又在那個領頭的身上亂打——嗨,反正我當時嚇得眼前都黑了。

看那勁頭,我覺得那個領頭的肯定被打死了。

鬧得這麼大,刑警隊都來了,就把三倉和倆當兵的都抓走了。

我們爺幾個因為是受害者,就在門市錄了口供,也沒抓我們。

可是我們得救三倉啊。

這不是讓你小姑給你打電話,我和建東就先過來看看三倉怎麼樣。

可是人家不讓進,我們進不去啊!”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大倉心裡有數了。

“二叔,這事你別急,先和建東回去,該卸車卸車,該幹活幹活,三倉的問題我來解決。”

“你能進去嗎?”二叔膽怯地看一眼公安局門口的警衛,“一般人他們不放進去。”

“沒事,我能進去。”

二叔和建東不放心啊,非得要跟著大倉一塊兒去公安局,他們要給三倉求情。

讓大倉給攆下去了。

爺倆看著大倉開著車到了門口,也沒見他說什麼,警衛看到他的車開過來,就像認識似的,居然主動就開啟門。

大倉的車直接了當開了進去。

看那勁頭就像進自家的單位。

“唉!”二叔感慨地看看建東,“還是得你大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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