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進倉搞原料的渠道,就是偷。

老農民自從進了臘月就開始忙年,越是到了年根緊迫感越是強烈。

總感覺還有太多的活兒沒幹,太多需要準備的東西沒準備好。

孩子們在街上越玩越瘋的時候,每一個成年人都恨不能一個人劈成幾半使。

等到除夕夜的鞭炮一響,所有的緊迫和焦慮戛然而止。

吃過年夜飯拜年,大家高高興興狂歡一通。

一直持續到吃午飯。

吃過午飯,這個年的最高潮終於過去,老農民的精神瞬間放鬆下來。

午後,孩子們持續地在大街小巷瘋玩,而成年人大多數都爬到炕頭上,開始補覺。

雖然有個老說道,初一這天的白天不能睡覺,要是睡了,這一年都整天打盹。

可是沒有幾個人遵守,大多數人熬了一個通宵,年前又是沒白沒黑地忙年,實在累了。

梁進倉就是趁著母親和繼父熟睡之際,把家裡那四斤白糖偷了出來。

雖然這都是自己拿回來的,但是跟上交給母親的錢一樣,拿回來的時候高興,一旦再往外拿,那會令母親痛苦的。

另一個小偷是梁建剛。

被大倉指派,趁著家裡人補覺之際,從家裡扛出一袋子山楂。

就是裝化肥的蛇皮袋,農村人都是洗乾淨了用來裝糧食一類的吃食之物。

其實就是不洗乾淨,裝山楂也不髒。

這是一個尿素袋子,尿素是可以吃的,後世的“人”都是新增到牛奶和奶粉裡,喂孩子。

雖然把孩子們吃成了尿結石,但蛋白含量達標就行。

只不過這年頭的人沒那麼聰明,而且認真,覺得裝吃的東西,必須要洗乾淨。

建剛家還存了好多山楂呢。

這年頭的人不知道山楂是好東西,既能開胃又能補鐵,還有各種維生素。

只知道山楂,很酸。

不如蘋果一類的水果好吃。

所以山楂很便宜,而且不好賣。

大集體的時候,幾乎村村都有果園,面積有大有小。

梁家河村的果園很大,蘋果樹為主,少一部分梨樹,中間的過道是葡萄架,然後還有一部分山楂樹。

大集體解散,土地承包下去,果園也分成好幾片,透過競標的方式承包下去。

只不過姓宋的運氣好,賺錢的蘋果區和梨樹都讓幾家姓宋的中標了。

建剛家中標的那一片,蘋果樹很少,大部分是山楂。

同樣累死累活管理,摘山楂也比摘蘋果費事,摘下來不值錢,還不好賣。

年前,建剛家的蘋果早就賣光了,山楂卻是隻賣掉很少一部分,大部分存起來,過完年慢慢賣。

賣著賣著,剩下的就爛掉了。

據建剛說,他父親有意把山楂樹處理掉,栽蘋果。

但是又苦於這是承包的,蘋果樹結果週期也要好幾年,到時候承包結束,自己栽上的蘋果樹怎麼算?

跟肥田村長商量了好多次,肥田不跟他拉人話。

所以山楂還是每年大豐收。

年前的時候,建剛又跟大倉說起來,父親還是想砍了山楂栽蘋果。

大倉表示堅決反對。

他知道過不了幾年,當全社會都發現山楂渾身都是寶的時候,人們把山楂都捧到長壽水果的高度,那時候全國的山楂樹都被砍得沒幾棵了。

梁進倉記得,過幾年以後,山楂最貴的時候到了八塊錢一斤。

而且還很稀缺,不好買。

要知道在八六、八七年,一斤豬肉也不過一塊兩毛錢,花八塊買一斤山楂,而且這東西比較壓秤,一斤也沒多少個。

可想而知其珍貴程度。

不過此時此刻,建東從家裡偷著扛出這一袋子山楂,十分興奮。

畢竟家裡積壓了那麼多山楂,其實就是壓在家裡人心上的一塊石頭。

賣又不好賣,可那總是辛辛苦苦的收成。

現在大倉跟他說狗咬和山魚準備蘸糖葫蘆賣,也就是說,他們家的山楂有可能找到銷路了。

這對於他們全家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喜訊。

但之所以要偷,就是這事要是讓他的父母知道了,今天是絕對不可能把山楂從家裡拿出來的。

即使你跟他們說八百塊錢一斤,他們家也絕對不賣。

至少大年初一不賣。

老農民過年的忌諱特多。

正月裡,尤其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之前,老農民的所有一切活動都是圍繞著出門走親戚,或者伺候親戚。

忙碌且快樂著。

其他所有的生產勞動以及經濟活動,則全部停止。

不但在行動上停止,在心裡也把生產和經濟活動暫時性地清除掉。

累死累活一年了,這是可以放下所有雜念盡情享受的時節。

這不但是保持享受的權利,也是保持傳統的一種義務。

尤其是大年初一,別說賣家裡的東西,就是家裡的垃圾,都不許往外扔的。

炕前的地上滿是糖紙、花生殼、瓜子皮一類的東西,淹沒腳脖子了也不能打掃。

那些垃圾,謂之財。

掃出去了,就是掃了財。

垃圾都這樣對待,更何況收成的山楂了。

幸好這個點兒大人們都在補覺,瘋玩的孩子們才不關注誰扛著袋子呢。

建剛和大倉在約定的小衚衕碰頭,倆人全都神色緊張。

生怕讓大人看到啊。

大倉接過袋子扛在肩上,然後建剛迅速轉過牆角跑了。

只要別讓人知道山楂來自建剛,就沒事。

狗咬和山魚一看大倉果然搞來了原材料,十分高興。

可是當他倆看到山楂儘管用,而白糖只有四斤,就有點失望。

當然,四斤白糖對他倆本來是足夠震撼的數量。

只是被大倉給攛掇起的熱情,讓他倆雄心勃勃要做大生意,可是看到只有四斤白糖,一共才能蘸出多少糖葫蘆啊,這也不夠賣的!

“叔,你用一斤白糖,能蘸多少串糖葫蘆?”大倉問狗咬。

“大串的話,能蘸三十多串,小串能蘸五十多串。”

“那今天就夠用了,明天我再繼續拿過來。”

只要這四斤白糖能生產出足夠他倆明天賣的,到明天晚上,會有大量的白糖到位。

梁進倉知道自己廠裡為了發福利,趁著過年供應充足,年前搞來了大批白糖。

發福利沒有用完,就存起來了。

準備明年當獎品用。

他有把握能從倉庫裡暫時借到幾十斤白糖。

然後等正月十六供銷社開門了,再讓孫業委搞一些糖票,把暫借廠裡的白糖給補上。

不得不承認,別看蘸糖葫蘆這點小買賣,除了梁進倉有能力搞到白糖,一般人做不成這事。

三個人於是熱火朝天地幹開了。

狗咬的技術員,山魚和大倉當小工。

一直幹到快半夜,兩個草把子上已經插滿了大串和小串的糖葫蘆。

三個人每人吃了一串。

味道相當正。

全都十分高興。

很明顯,看倆光棍的興奮勁兒,今晚是不用睡覺了。

然後大倉看看山魚的油灰帽子,狗咬的天然襪子……

本意想辦法給二位換換行頭,畢竟從喂牲口轉為喂人,要進入食品行業了嘛。

轉念想到這油灰和天然襪子,算是倆光棍到此為止畢生的積蓄,在他們的財富和思想境界沒達到一定高度之前,就別要他倆的老命了。

而且這個年代對食品沒有衛生概念,大正月裡能買到冰糖葫蘆已經是天賜美味了,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再說油灰和老灰也基本無毒。

為了證明自己確實不嫌髒,大倉回家之前帶走了兩串小的糖葫蘆。

給英子和饞癆痞小四兒明天吃。

當然,這是買賣了嘛,大倉拿的這兩串糖葫蘆,如數付錢。

倆人大為惶恐,所有原料都是大倉拿來的,全拿走都無怨無悔,怎麼可能這麼兩串就要錢呢?

大倉正色道:

“叔啊,從今天開始,你倆就是生意人了,做生意沒什麼訣竅,就講究一個‘利’字。

別老想著這些東西是我拿來的,我是借給你們的,你們掙著錢了還要還我。

所以說每一串糖葫蘆,都是關著本錢來的。

去了本錢,剩下的才是利潤,才是你們掙的。

一串糖葫蘆不要錢,你們就賠進去一串糖葫蘆的本錢,賣幾串才能賺回這一串的本錢來?

所以,生意人講究親兄弟明算賬,只要是生意上的事兒,跟誰也只講利潤,不講交情。”

這番話再次顛覆了倆光棍的認知。

聽得有些懵。

不過又感覺很有道理的樣子。

“兩串糖葫蘆賣出去,你倆這就算開張了,開業大吉啊。”大倉把錢分別塞到狗咬和山魚手裡,一人買他一串。

至於分別借給他倆那五塊錢,說是底錢,其實本質是“引錢”。

生意人需要有一部分底錢,寓意就是用這些底錢,引更多的錢進來。

至於說去大算盤子那裡換成零錢,至少正月裡是不敢去的。

農村人把“換零錢”稱為“破錢”,就是把大票給我破開。

倆光棍要是大正月去大算盤子那裡,找他破錢的話,錢破不破不說,倆光棍的腦袋肯定會破的。

好在狗咬和山魚手裡還有那麼幾毛幾分的零錢,用來找零足夠了。

因為孩子們的手裡,沒有大票。

幾乎不用找零錢。

所有一切準備就緒,接下來倆光棍四隻眼變成四隻銅板,睜眼錢閉眼錢,就盼著天亮了。

天亮了就去賣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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