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賈的可不管誰對誰錯,不管誰的臉還是屁股丟盡了,他們弟兄就是王法。

何況孫家人確實借題發揮,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太過了。

這回三對夫妻被驅趕過來,一拉溜跪在梁家門外,痛哭流涕地賠禮道歉,請求原諒。

周圍村民議論紛紛,大多都在指責姓孫的太過分,殺人還不過頭點地呢,把大倉家砸成那樣,讓人家還活不?

六個人後悔得腸子都綠了。

老歪鐵耙子背在身後,扒著院門往外張望,眼前情景,讓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平日橫行霸道,作惡多端的村霸五兄弟,此時儼然成了正義的化身,正在正氣凜然地教訓:

“你們幾個狗男女自己說說,把人家砸成這樣,是人乾的事兒嗎?還讓不讓人活了?”

三對夫妻朝著梁家砰砰磕頭,嘴裡哭喊著:“我們不是人,乾的不是人事兒,我們該死……”

“既然知道自己錯了,把人家裡砸成這樣,你們應該怎麼辦啊?”

“賠!我們賠,全賠!”六個人忙不迭地保證。

現在的情況是,只要能保命,獻老婆都行啊!

“那還不趕緊的,愣著幹嘛?找打啊!”

六個人於是趕緊行動起來。

按照賈家兄弟的吩咐,三個娘們兒負責把三家的公雞母雞全數抱來,還有更多的油鹽醬醋,包括碗櫥。

以及去供銷社買盤碗瓢盆等生活用具,務求全新。

男的趁著還沒下集,趕緊去集上買鍋,一口大鍋一口小鍋都要買來。

找木匠給修窗戶,而且多找幾個,儘快完工。

梁進倉從院裡走出來,指著孫老大:“其他人去買東西,大叔留下。”

賈五叫道:“大倉你還叫他大叔,叫大孫子就行。”

“我不罵人。”梁進倉淡淡地說。

孫老大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點頭哈腰朝著梁進倉諂笑:“大倉對不起了,都是誤會——”

“跪下說話。”梁進倉盯著他,眼裡是沖天怒火。

“叫你跪下。”就近的賈三一腳把孫老大踹趴下。

孫老大爬起來端端正正跪好。

“抬頭看著我。”梁進倉死死盯著孫老大,“我只問你一句話,有沒有用棍子抽俺叔?”

“是,是……”孫老大惶恐無措,“對不起對不起,我當時就是腦子一熱,就是糊塗,我就是犯渾——”

“住口!”梁進倉怒喝一聲,“俺叔本來腿腳不好,你也忍心打他?”

裡三層外三層圍觀的村民一聽這話,更加議論紛紛:

“對啊對啊,老歪是個老實人,來到咱村不容易。”

“再說他是個殘廢人,平常跟他開開玩笑也就罷了,怎麼能打人家呢!”

“昨天下午我都看到了,打得好狠……”

扒在門框上的老歪聽到議論之聲,不由鼻子一酸。

梁進倉繼續問道:“你用多粗的棍子打的?”

孫老大更加嚇壞了,語無倫次用手比劃著:“不粗,有這麼細,也不長——”

“我不用粗的,我就用細的打回來。”梁進倉說著周圍踅摸,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粗細的棍子。

老歪趕緊一歪一歪疾步走出來,拉住大倉胳膊:

“老大,只要他把砸壞的東西給賠了就行,咱不打人。”

“不。”梁進倉目光堅定,“必須打回來。”

老歪靠近一點壓低聲音:“冤家宜解不宜結,咱不敢得罪人啊!”

梁進倉扶著繼父往家推了推:“叔你回家,這事交給你兒子處理。”

你兒子?老歪不知道哪根心絃觸動,眼淚刷的流下來。

生怕情緒失控讓人看見,一歪一歪快步回了屋。

打人老手賈五,已經尋來一根又細又長又韌性十足的藤條,諂媚地遞給梁進倉:

“大倉,用這個打,打不壞人,還特別疼。”

孫老大直接嚇得面無血色。

賈二和賈四卻已經一左一右把他牢牢固定住。

賈三把他衣服掀上去,露出後背。

賈五十分舔狗地擠進去,撕住了孫老大的頭髮。

“開始吧。”賈大指著孫老大露出來的後背,對梁進倉發出誠摯的邀請。

梁進倉揮起藤條,狠狠抽了下去。

“啊——”孫老大淒厲慘叫,聲震雲天。

實在太刺耳了,賈家兄弟皺眉,賈五把孫老大的嘴給捏住了。

梁進倉持續抽打。

孫老大疼痛難忍,拼死扭動。

但被四隻熊給固定住,他除了劇烈的顫抖和扭動,喉嚨裡嗚嗚作聲,再也做不出其他動作。

梁進倉打定主意,既然姓孫的做事如此過分,那就不要怪自己藉此立威。

倒不是他自己想立威,而是要給繼父立威,至少讓他在村裡能抬起頭來,而不是畏畏縮縮看別人臉色任人欺侮。

繼父命苦。

但是自己小時候太不是玩意兒,尤其繼父剛被招贅上門的那段時間,梁進倉處處跟他作對,想把這個霸佔自己母親的外人趕出去。

甚至趁著繼父下河洗澡,把癢辣子的毒毛給他抹褲衩子上。

這種毒蟲又叫刺兒老虎,或者毒毛蟲,也有地方叫八架子,毒毛都是倒刺,順毛孔扎進去別想拔出來。

面板扎進一根毒毛就會起一個痛癢難耐的大紅疙瘩。

何況褲衩裡面全是毒毛。

當時繼父痛得亂蹦。

甚至過去好幾個月,都秋後了,繼父還是趁著別人看不見去摳索褲襠。

揮舞藤條的梁進倉流下了愧疚的淚水。

一邊抽打,一邊怒吼:“讓你打俺叔!誰敢打俺叔,就讓他嚐嚐捱打什麼滋味!

你們怎麼打我都行,就是不能打俺叔!

俺叔吃苦受累拉扯我們弟弟妹妹不容易,只要我們弟兄在,就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俺叔!”

躲進屋裡的老歪,清清楚楚聽到了繼子的怒吼。

不由得鼻子一酸,喉頭髮緊。

往事就像過電影一樣,歷歷在目從腦海中劃過。

自從坐山招夫來到梁家河,他就一直夾著尾巴小心謹慎,見了誰都點頭哈腰,任何人不敢得罪。

生產隊分東西,他們家分最差的,還不夠秤,可他連個屁都不敢放,末後還是家裡娘們兒去場院大鬧一場,逼著隊長和會計給換了。

他家老母雞啄了人家的菜,讓人家給攔起來了,他去討要,反而被人指著鼻子罵,又是指望老婆給對罵回去,把老母雞抱回來。

在這個村裡,他就是個下等人。

沒人拿他當回事,誰都可以當面笑話他的殘疾,誰都可以踩他頭上拉屎,但他還得笑臉相迎,不敢跟任何人頂撞一句。

昨天傍晚家裡讓人砸了,他無辜地被人抽打,卻只能像條癩皮狗一樣躲閃、討饒、哀嚎……

門口那清脆的抽打聲,一下子讓他想起了種種的委屈。

繼子對自己的親情讓他心頭熱辣辣發燙,然後發酵成滿腹的心酸。

控制不住情緒,不由自主撲在炕上,用被子蒙起頭來,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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