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開會〔一〕
我呷完飯坐在階子上，邊等江玌觀過來一起去開會，邊跟母親打廣。告訴母親姐夫堂哥同意把模包給我做，價錢確實優惠了點，但玌觀滿還是能賺錢。
母親說：“鳴鳴，親戚裡道事一定要做好，多花甲把工也要做好，冇做好讓你姐姐姐夫夾在中間為難！再哇你也是剛包模，也要圖名聲，事做得好就有甲好名聲，以後才有生意！”
母親考慮事情總比較長遠。我對母親說：“我曉得，你老人嘎放心！”
“那就好！”母親起身洗碗去了。
江玌觀過來了，把車開到禾頭上了，我也起身準備出發。母親看到江玌觀來了，要篩酒給他呷。江玌觀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說：“一點四十了，兩點鐘要開會。大嫂，不呷酒了！散會再來呷！”
向陽村委會跟村小學在一塊。村委會在小學教室的右邊那棟瓦屋，共有兩層，每層有五間房子，有兩間隔開的，有三間是通的作開會的會場。記得讀書那會，二樓那間會議室還作過我們的教室。算起來已經有十把年冇去村委會耍了。
路過岔腦殼商店，見岔腦殼還沒進去開會，我便叫了一聲：“橋生哥，開會了！”
岔腦殼江橋生應了聲：“我剛下來，人應該來的差不多了，梁支書叫我拿四五條煙上去！”
果然有煙發！江玌觀差日哇一個人發一包煙，還真不錯。
我們把摩托停在學校操場上。操場上已停了十幾輛摩托車，還有三四臺小車，應該都是來開會的黨員的。今天是星期六，沒有學生吵鬧，所以大院顯得很寧靜。
江玌觀對我說：“開會在二樓！”應該是，二樓陽臺上有五六個人在打廣呷煙，有一個還向江玌觀招手，叫“快上來”。
一進二樓會議室，屋裡已坐了四五十個人，幾乎所有人都在呷煙，整個室內煙霧繚繞，空氣跟白鷺湖羅姑爺那個牌館差不多。
所有人都亂七八糟地聚集著，坐的坐，站的站，有向前坐的，也有朝後坐的，都在交頭接耳開小會。看著我和江玌觀進來，有跟江玌觀熟的人叫道：“江玌觀！你又遲到了！”
“遲你甲腦殼，不是還冇開會嗎？”江玌觀邊說邊與我找了一條凳打橫靠窗子坐下！這個坐法倒好，全屋盡收眼底！
鄰近剛好也有個養豬專業戶，他對江玌觀說：“江玌玌，補欄了嗎？嗎個時候補？跟你一塊去捉豬！”
“還在聯絡！聽哇湘潭的豬仔便宜！你要捉的話，打你電話一塊去！”
我沒心思聽他們打捉豬的廣，而是仔細看了看參會的人。認識的人不會超過二十個，其中除了江家灣的，多半叫不出名字，只曉得是哪個灣的姓嗎個。
江開保、江衛坤、江青生三個老支書都在，卻冇坐在一塊，我笑著跟三個本灣的老支書打了下招呼。。現任支書梁秋生坐在主持臺上，臺上還有三四個人，還有個女的，只認識一個江崇文，其他幾個估計都是現任村幹部，但分不清村主任周華、會計陳路究竟是哪個。
猛然發現，參會的黨員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四十歲以上的居多，六十七十以上的也有不少，我應該算是最年青的黨員之一了，因為憑觀察，還有一兩個比我年紀小點的，其中陽臺上那個戴眼鏡的青年人最多二十出頭的樣子。
忽然，我發現了上午那個穿紅色夾克的青年人好像也在，不過他已換了件黑色夾克，跟江青生坐在一塊。難道他也是我們向陽村的黨員？那上午發生那樣的事太不應該了！只怪那傢伙太不尊重人了！
我用手捅了捅江玌觀，示意他看那青年是不是上午那個。江玌觀也注意到了，輕聲說：“是那甲蠢卵！去年開黨員會冇看到他，他莫不是今天要發展的入黨積極分子？”
既然兩個人都確定，應該錯不了！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我輕聲對江玌觀說：“如果我發言反對，你要配合我！”
江玌觀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岔腦殼江橋生把幾條黃芙煙拿進來，放到村支書梁秋生面前：“拿了五條煙！”
梁秋生看了看煙，然後對右邊的江崇文說：“喊陽臺上的人都進來，開始開會了！”
江崇文站起來用手壓的手勢加強說話的語氣：“莫打廣了！開始開會了！外面的人都進來，都坐到中間來，靠箭眼邊的也坐在中間來！”“箭眼”在耒州話中是指窗戶。
於是，我和江玌觀把凳子移到中間靠邊停下。一會所有的人都坐好了！
梁秋生看人都坐好了一排排，叫了聲：“周小兵梁波你兩個給大家發下煙！也讓大家認得認得！”
上午那個青年還有剛才站在外面陽臺的戴眼鏡的年青人站了出來，從桌上各拿兩條煙，分兩邊由主席臺從前往後給大家發煙。
只是還不清楚上午那個青年是叫周小兵還是梁波。不過，發給我和江玌觀煙的不是上午那傢伙。
五條煙只剩了一包煙，說明今天共49位黨員參會。村支書梁秋生開始講話：“各位黨員下午好！今天召集全村黨員開會，主要有三件事，就一項一項地來！”
“今日參加開會的共有49個黨員，咱向陽村共72個黨員，除了年歲大的身體不好的三四個老黨員外，還有過完年到外頭打工的十多二十個黨員，在家的幾乎都到齊了！”梁秋生側過臉又問一下坐在右手邊的那中等身材略顯胖的村幹部：“陳會計，有哪個請假嗎？”
陳會計說：“冇人請假！在村的都到了！”
原來這個是陳路，那左邊那個長著一雙桃花眼的五十來歲的男人就是村主任周華無疑了！女的便是婦女主任了！叫什麼來著，忘了！
“各位黨員同志們，現在宣佈第一件事！就是村支部去年年背接收了一個新黨員，給我們黨支部注入了新鮮血液，這位新黨員就是江鶴鳴同志！請江鶴嗚同志站一下，讓大家認識一下！”
沒想到梁秋生口中的第一件事竟與我有關。我站起來，雙手抱拳向四周轉了個圈，算是向所有老黨員致意問好！我打完招呼後準備坐下，有黨員說：“你也介紹下自個，還不曉得你是哪甲灣的？”
梁支書朝我用手勢示意我介紹下，好吧，介紹就介紹，看來這也是黨籍回村的一個程式或慣例。
我用軍人才有的宏亮聲音自我介紹起來：“各位前輩下午好！我叫江鶴鳴，今年25歲，江家灣11組的。我是去年從部隊回來的，當了五年兵，立過三等功，在部隊入的黨，黨籍已經轉到村裡，在此感謝向陽村黨支部與梁支書同意接收我的黨籍！以後還得請各位幫助我成長！”
大家都認真地看著我，可能沒想到我夠甲乃子還挺能哇，也懂禮貌。
我接著說：“去年我到廣州幹了兩個月，感覺外頭的錢也不好賺！所以我今年打算在屋裡買幾套模裝模算了，還得拜託各位有機會幫我介紹下業務！”說完，我又笑著向四周抱拳打了招呼。
我成功地打了個廣告！
“好！好！有志青年，自謀職業當老闆！”沒想到老支書江衛坤帶頭叫好，並鼓起了掌，於是掌聲響徹一屋。
江衛坤向我投來讚許的目光，可能覺得我聽進了他當初給我的建議，心裡高興吧。
能得到江衛坤的讚賞和滿屋的掌聲，我心裡還是蠻高興的。以後在屋裡裝模，或多或少要跟他們打交道，先有個好印象也不錯。
梁秋生也會做人，笑著說：“小江會做生意，先打起廣告了！我們老黨員要幫助他這個新黨員創業！不過，話先要哇明，價錢要優惠啊！”大家一聽，都笑起來。並有人打聽我是江家灣哪個甲崽。
梁秋生又開始說第二件事：“這第二件事也是甲老問題，就是拋荒的事！今年鎮裡第一甲會，就是整治拋荒的問題，雷書記與曾鎮長在會上哇了又哇，絕對要重視這個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不能讓群眾再荒田了！”
梁秋生在上面作古認真地講，下面卻議論開了。
“鎮裡領導就曉得霸蠻，現在作田划不來，哪個會作呢？”
“我是老了，要作這兩畝田，要是年輕幾歲，我也到外頭賺錢去了！”
“不準荒，那就喊鎮裡領導來作夠甲田！”
“自然上面不準荒田，那就抬高谷價，谷價卻仍是夠甲百把塊錢一百斤！補貼這點錢，還不夠種子肥料漲價！”
……
反正哇嗎個的都有，認為不拋荒是強人所難。這些年，稍有些活動能力的都跑到外頭賺錢了，誰還守著這幾畝田，做一年田當不了外面做一個月工！
梁秋生拍了拍桌子，會場又安靜下來。梁秋生說：“我也是作過田的，又何嘗不曉得夠甲情況？現在作田就是不虧本也賺不到嗎個錢，繳家都冇辦法！但一級一級壓下來不準荒田！鎮裡又特意點了我向陽的名，就是白鷺湖垌裡，不許出現一丘荒田！這是過往當眼的好田，拋荒堅決不允許！我和周主任也在會上表了態，這一垌田荒一丘撤我兩個甲職！我今日也霸下蠻，起碼黨員要帶頭不拋荒！實在作不轉的村裡請人來作！到時候政府補貼的錢就會給作田的人進！話先哇清楚，這不是我梁秋生個人的決定，而是從中央到地方的規定，鎮裡開會也一再強調的！別到時又找我要進補貼錢！尤其是你們幾個組長黨員，一定要傳達下去，從今年起，凡是不作田的冇得國家補貼了！”
周華也幫著打腔：“不要以為開玩笑，堅決不能荒田了，以前荒的今年都要重新翻過來作！連續荒兩年的，村集體有權利收回，到時候你想作田冇田作了！”這是句不切實際的屁話，收回給誰作呢？能嚇到誰呢？
不作田不進補貼也符合國家政策，但以此來誘惑農民作田，完全冇效果，一年補貼這幾十百把塊錢一畝，還真冇人看得上，有也高興，冇得也所謂！
田地拋荒何止白鷺湖一個地，已成全國普遍現象！在白鷺湖鎮很難見到四十歲以下在作田的人了！國家補貼農業，以激發農民種糧積極性，但事與願違，錢白補了，拋荒仍在繼續。
基層為了解決這個老大難，只有鼓勵願意種田的多承包，成為種糧大戶，甚至引進湘北的外地老闆來承包。比如我江家灣近六百畝田，本灣人只種了不到一百來畝水面好泥色好的田，其它除了種點油菜芝麻之外，剩下的全荒了。後來把本地老闆不願承包的荒地承包給了一個岳陽老闆。說是承包，其實農戶也沒進一分承包費，不過國家補貼仍歸農戶進，所以農戶也不計較有冇承包費。對農民來說，看著田給荒了，也確實心疼，只要不荒也冇哪個還關心那個承包費？！
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的權宜之計，鄉村幹部得想方設法把馬路附近的田種上，哪怕是村幹部自己掏錢請人種也得種下去，只要上面領導來檢查在車裡看不到荒田就行。至於那些偏僻地，水面差的地要荒還不是任荒著，不是沒辦法嘛，想管也管不過來！
現在看來，這前兩件都是附帶講的這，第三件事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開這個會的真正目的。
果然，梁支書開始宣佈了第三件事：“大家手裡的煙是周小兵與梁波兩位先進青年買的，等散會後，每個還有五十塊辛苦錢領，也是他們兩個的心意！”
媽的！這不是光明正大的買黨嗎？算長見識了！而且果然是正常操作！村支書說起來沒一點難為情，黨員們也沒一個公開反對！都習慣了！
梁秋生語氣變得平肅起來：“周小兵與梁波是我們向陽村的先進青年，要求進步，他們兩個人已經向村支部寫了入黨申請書！我們今天就他們入黨進行稽核表決！如果透過，村支部就上報鄉黨委！”
梁秋生接著說：“我先談一下個人意見，據我調查瞭解，周小兵與梁波兩個青年都一直以黨員標準嚴格要求自己，是從思想上和行動上積極向黨組織靠攏的優秀青年！我們村支部需要吸收這樣的優秀青年加入！大家可以發表下各自的意見和看法！”
梁秋生話音未落，江衛坤就說了：“按理哇，呷了酒巴了手，呷了煙就莫哇那一邊！剛剛接了兩位優秀青年的煙，我肯定歡迎支援！只是對這兩位青年人還不太瞭解，是哪灣裡的都搞不清楚，能不能也自我介紹下讓大家認識認識？”
這個意見合情合理！可讓人聽了，總覺得哪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