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湖是條呈南北走向的長方形的湖泊,面積少說有兩百多畝,是全鎮除耒河之外最大的一個水域了。聽老輩講,過去的白鷺湖非常漂亮,湖中有幾眼泉水,任何干旱年景湖泊都不會乾涸。其湖水明淨碧綠,波光粼粼,魚肥蝦美,鷗鷺翻飛,遂得了個白鷺湖這個名字。

而今天的白鷺湖早換了副模樣,莫說看不到處處翻飛的白鷺,連白鷺毛也見不到一根。幾乎所有水域都被野荷、水葫蘆、水花生等雜草侵佔了,遮蓋得嚴嚴實實。加上街上的生活廢水匯入湖中,不說臭不可聞也是骯髒不堪了,這樣的環境連魚都養不了了,成了廢湖。可惜了這一大片水域。

白鷺湖之所以荒廢了,緣由它是個公湖。白鷺湖為白鷺湖社群、向陽村及長興村共有的湖泊,向陽村這邊是寬闊的良田沃土,稱為湖頭垌,砧板樣的田塊一丘接一丘地分佈著,呈扇形一直通向河邊的大坳上及向陽村的幾個自然村,這一大片良田也是向陽村稻穀主產區。白鷺湖社群那頭只有二十多畝田,田上就是幾個小山頭,山頭上又是山頭,還有許多不規則田塊與水塘。白鷺湖街就座落在那些高低不平的山頭上,經過改造,已看不出各個小山頭原先的模樣,給人的感覺倒是一個大平地似的。而長興村只與北湖接界,自然也是田塊,只是面積遠遠不及向陽村的多。

一條通往街上到城裡的大馬路,由東向西穿過白鷺湖,將白鷺湖分為南北兩段,令人稱奇的是,南北兩個水域面積幾乎一般大。

白鷺湖圩場逢陰曆二、五、八的圩,圩場在附近二三十里路的幾個圩場中是最熱鬧的,白鷺湖圩場有著“買不到的買得到,賣不脫的賣得脫”的名氣,而且圩逢得早又散得晏。白鷺湖圩場最出名的是有個“蛋品專業市場”,方圓幾十裡的雞蛋鴨蛋都彙集到這兒,再被大小老闆收購發往郴州衡陽等地。

我與父親到白鷺鎮街上時,發現趕墟的人已很多了,沿馬路擺滿了各種攤子,衣服鞋帽、水果小吃。鎮政府大坪擺了幾十輛出租的摩托,從各個灣場把趕圩的人接來再送走。最熱鬧的地還是鎮政府對面的集貿市場,光各種商鋪就有百十間,賣吃的幾乎都擠在市場裡面,一年到頭給人擁塞的感覺。

父親愛去的牌館也在集貿市場裡。牌館也有十來家,有專打麻將的,也有專打字牌的,打大打小牌友們自動組局。每個牌館差不多都有兩三個門面連著,能擺上十多二十張牌桌。聽父親說,所有的牌館都能坐滿牌客,一天下來臺費可以收三四百,打得大的話,五六百都有。一年下來,搞幾萬塊錢輕輕鬆鬆,比在外流血流汗強多了。

父親用摩托帶我從南頭一條馬路進入市場,那兒人少些,從正門摩托進不了。父親經常光顧的那個牌館便在市場南頭,挨著魚行,有三間門面,上下兩層,是街上最大的牌館之一。老闆五十來歲,方頭大臉,姓羅,是羅山口灣裡的,也是我江家灣的姑爺,六英姐的老公。

父親摩托還沒停好,羅姑爺兩口子就迎上來了。羅姑爺嘴巴清甜地叫著:“外公老人家來了!”邊說邊掏出煙發給父親和我。

腰身滾圓的六英姐更熱情:“衛楓滿早,進屋進屋!”白鷺湖人把叔叔姑姑統一叫做“滿滿”。

“哇塞!這是鳴鳴嗎?好帥啊!溜稱抖甩!回屋探親了?”六英姐曉得我在部隊當兵,還不曉得我已退伍回來。

“溜稱抖甩”是家鄉人形容男孩子長得漂亮的土話。加上我今天穿件西裝,確實精緻有型。但六英姐故作誇張的表情,讓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尷尬地笑著。

“退伍回來了”我還沒回答,父親代我說了:“溜稱!還七稱八稱!你做姐姐的要幫老弟做甲妹子?”

“鳴鳴夠樣刷溜的乃子,還要做媒?自個會帶妹子進屋!”六英姐姐誇得父親哈哈大笑。

牌館已經有三四桌在開戰了,有好幾個熟人見了父親都打招呼。現在才八點多一點,便有這麼多人打牌了。家鄉人幾乎男女老少都喜歡玩這種長方形的衡陽字牌,尤其農閒時節,整日泡在牌館,自己贏錢有數輸錢沒數,但養肥了牌館老闆們。牌館提供茶水,還包吃一頓飯,按打牌賭資的大小交臺費。打兩塊的交5元,打五塊的交10元,打十塊的交20元,而且分上下午兩場,每場都交臺費。父親是打五塊的,小的不願打,大的打不起。如果真打大牌,不會來這種大眾牌館,而是去那種裝修高檔些的牌館,白鷺湖圩也有兩三家那樣的牌館。

父親剛坐下,六英姐便端了半杯谷酒遞給了父親。羅姑爺一見,打著呵呵似是責備他堂客:“外公老人家酒量你還不曉得?倒這點酒?要倒滿!”並作勢假裝來接杯子。

父親的酒量並不行,最多半斤的量,超過便顯醉態。在家裡已呷了兩多酒,所以父親攔住羅姑爺的手:“莫急莫急!呷完再倒!今日還有一天呷!”父親作好了戰鬥一天的準備。

父親被羅姑爺安排上樓打牌了,羅姑爺開玩笑說樓上是雅座,打五塊的都上樓。見父親上去了,我便打聲招撥出了牌館。六英姐叫了我一聲要我留下打牌,我說不會打。其實我是冇牌癮,打自然會打,只是不精而已,水平還屬於菜鳥級別。當兵之前在讀書,很少打牌,看的多,讀書後又去部隊了,在部隊倒是玩過麻將和撲克,都是北方流行的玩法,與家鄉玩法不一樣。總之對牌麻將興趣不大。

我信步隨著人流走,走馬觀花地看看。經過肉攤,問了下價格,要15塊錢一斤。但沒買,想著等回去的時候買,買早了提在手上不方便。由是仍漫無目的地走走看看。

忽然走到了江衛坤的商店門口了。其實這商店還挺大的,說是小超市更恰當,兩個門面裡擺了幾排貨架,堆滿了商品。這門面是江衛坤當支書期間買的地基自己起的,口子相當好,人流特別大,處於兩條街道交叉的路口,與鎮政府斜對面。

沒看到江衛坤,只見他的大崽雲古與一個穿著印有“加加醬酒”的藍色外套的年青女人在招呼進店的顧客,那女人樣貌還可以,清秀端莊,估計是雲古的堂客,他們是我在部隊時候結的婚,所以我不認識。雲古比我大四歲,雖是一個灣的,可打小就沒什麼交往,感情自然一般般。我與他弟弟濤古(兄弟大名叫江海雲與江海濤)同年的,還是小學初中同學,感情還可以,同好也愛好拳腳功夫,坐一起也有話說。只是濤古不在,聽父親說去別的鄉鎮當幹部了。

但進門是客,何況一個灣的,雲古對我說了句:“鳴鳴,回來啦!”然後遞給我一支菸,並點上,再轉身招呼別人了。

我記起母親交待我買洗衣粉的事,便叫雲古拿了包洗衣粉,外加一包黃芙煙。

付完錢正轉身出來,不想江衛坤從樓上下來一眼就瞅見了我,他邊叫邊招手:“鳴鳴來了,進屋坐,呷茶!”

我迎上去,掏出煙給江衛坤,他不接,客氣地說:“來我屋裡還呷你的煙?”說完,便去收銀臺的抽屜裡拿出一包已開了封的黃芙煙,抽了一支給我。江衛坤他自己不呷煙,重視養生的他早把煙戒了。

江衛坤把我領到二樓的客廳,客廳有張實木茶桌,他插上電燒水,開始給我泡茶。我問了下濤古的情況,與父親說的有些出入。濤古大專畢業後,託人在南州鄉司法所找了個工作,上了兩年班了,目前還沒有編制。濤古嫌工資少,不曉得能幹多久。

我說:“不錯了,比我強多了!我只有出去打工了!”

江衛坤便問我有什麼打算。說實在話,想是想過,卻沒個頭緒。我已24歲了,文憑是這麼個文憑,技術又沒技術,除了當保安,一時還真想不到能做什麼。

江衛坤說:“你喊我聲伯伯,伯伯建議你學做生意,做生意比打工還是要強些。過兩年村裡換屆選舉了,再去競爭村幹部。當然,去外面闖也可以,但不要打死工!這社會,要動腦子賺活路錢!”

江衛坤這一番知心話,的確讓我意外。可對我來講也是白說,做生意是賺錢,可有那麼容易嗎?至於當村幹部,我壓根沒這個打算。

我也實話實說:“感謝伯伯伢給我建議,可我哪是做生意當村幹部的料,我壓根沒想過這事。只求去廣東打份死工!”

江衛坤笑笑:“年青人莫灰心,做什麼都不是天生的,總有個開頭。鳴鳴你這麼聰明,能幹好的!”

說我聰明,這又從何說起呢?這個衛坤伯伯!不過說到了村幹部,我又想到了黨籍轉移要找村支書辦手續。正愁找不到梁秋生支書的電話,江衛坤肯定有。於是我把事情說了下。

江衛坤一聽完,就說:“巧了,今天梁秋生回白鷺湖。昨晚上他還給我打過電話呢,約我一塊去他姐姐家喝酒,他姐夫61歲辦酒。我跟她姐夫是耍得好的同學,也請了我。現在他應該動身下鄉了。”

果然,梁秋生在電話中說他已在班車上了,還有個十多分鐘就到白鷺湖圩上了。

江衛坤又扯我聊了:“鳴鳴,我說你不錯嘛!連黨都入了!現在入黨不是簡單事,一個村一年就發展那麼一兩個,僧多粥少,激烈著呢。”

江上坤沒把話說透,但與父親說的農村入黨難是相互印證,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說破就不好聽了。

一會,就聽雲古在下面叫了:“爸爸,梁支書來了!”

江衛坤站起身,我也起身跟著走到樓梯口。江衛坤朝樓下揮揮手,大聲叫道:“梁支書,上樓來!”

只見一個穿著灰色夾克,夾拿著一個黑色手包的男人沿著樓梯走向樓來。

眼前這個長相儒雅的男人就是梁秋生梁支書!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配上經過雕刻似的五官分明的臉龐,真是俊美,尤其是那一雙劍眉特別有神,近五十歲的人還有這樣的外形,可見年輕時有多麼帥氣。

老支書江衛坤與現任支書梁秋生握了下手,然後把我介紹了下:“這是我灣裡的帥哥,衛楓老弟的大崽江鶴鳴,剛退伍回來。”

梁支書把右手向我伸出來,我見狀迎上去雙手握住了他的手:“梁支書好!”。放下手後,我掏出煙遞了一支給梁支書。

梁秋生坐下後,江衛坤給他泡了一杯茶:“鶴鳴找你辦一下黨籍接收的手續。”見老支書開口了,我便把情況說了。並從西服的口袋裡掏出錢包,拿出藏在錢包夾層裡部隊開的介紹證明信遞給梁支書看。

梁秋生邊看邊說:“這是好事!村支部正需要年青黨員加入!需要新鮮血液啊!”

地道的官話!

看完介紹信後又問我:“具體要我做嗎個?”

我說:“麻煩您開張同意接收證明。”

梁支書遲疑了一下說:“要得!不過你得先找陳路會計,他寫好證明我再蓋章!以前都是這樣辦理的!”

我一聽這話,心裡就有點不高興,接收部隊黨員是村支部無條件的義務,搞這麼複雜,故意為難人嗎?陳路是誰都不知道,到哪裡去找?

老支書江衛坤看出了我的心思,對梁秋生說:“你黨支部的章子帶來了嗎?”

梁秋生說:“帶來了!”看來,每次下鄉他都習慣帶這些東西,萬一要用也方便。

“帶來了就好辦!還找陳會計做擺子,你就幫小江開一張得了!”江衛坤接過話說。

梁秋生勉為其難地說:“以前都是會計寫,怕他有意見。既然老支書發話了,那我就開吧。”

梁支書說完把手包拉開,從裡面拿出幾頁信紙和筆,伏在桌上寫了起來。那信紙還是專用的,上頭印有“中共白鷺湖鎮向陽村支部專用箋”的紅色字樣。

只見梁秋生對著部隊那張介紹信寫道:

黨員組織關係接收證明

茲有我村村民江鶴鳴 ,男 ,1984年10月生 ,漢族 , 身份證號碼4304ⅹxⅹxxⅹⅹⅹⅹx 。因江鶴鳴同志退伍回鄉,其黨員組織關係經中共白鷺湖鎮向陽村黨支部研究,同意接收該同志黨員組織關係。

特此證明。

負責人:梁秋生

白鷺湖鎮向陽村黨支部

2008年 11 月 5日

寫完後,梁支書又從包裡拿出一個圓形印章,蓋在信紙上。

梁支書寫好後對我說:“你拿這接收證明去找鎮裡組織委員王建國就是!”

我連說“謝謝支書!”便去接證明。

江衛坤老支書又發話了:“梁支書,幫人幫到底,你幫鳴鳴一手辦了!鳴鳴剛回來,對鎮裡又不熟,找這個找那個也麻煩!鳴鳴,買兩包煙來,辛苦梁支書幫你去辦!”

我一聽,求之不得,這找人太麻煩,甚至一趟兩趟還搞不定。求人辦事,拿兩包煙也合情合理。當即跑到樓下買了三包“藍芙”的煙。

我拿兩包給梁支書,一包給江老支書。梁秋生推辭了一下,然後接了放到包裡,江衛坤死命不肯要,最後也塞進梁支書的包裡了,說反正要多辛苦梁支書。

最後,我與梁支書交換了電話號碼,梁支書說辦好了會打我電話。我再次說了感謝話,便告辭出來。

沒費多大力就把組織關係轉移搞定了,我心裡蠻高興,真的搭幫江衛坤了。可沒高興三分鐘,鬧心的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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