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棹偷得《茂林遠岫圖》真跡後，再在畫作上封上一幅潦草山水的宣紙，得以魚目混珠，順利出宮。
月籠沙派玉蘭在相國寺附近一處茶坊與他接線，蕭棹將畫作留下，隨後又會帶回一幅對方交給他的新畫，蕭棹還會告訴她，下一幅畫作的內容，讓月籠沙提前準備。
這下一幅畫作的內容，是由厲芙清負責透露的。中貴每日從秘閣中送兩匣圖軸至畫院，而這幾幅畫都是官家翻造冊，點名讓厲芙清登記的，厲芙清會提前三日知曉畫院臨摹的六幅畫的畫名。
蕭棹和厲芙清會至秘閣觀一遍，趁著長卷展開，記下細節，二人分工，提前準備好要調換的畫作，而換畫的過程，只有趁著其他畫師在臨摹時進行。
從李唐、張擇端那偷畫相對而言容易下手，李唐警惕心不強、張擇端對臨摹本就牴觸；難的是從蘇漢臣、李全忠那偷畫，這二人死守著真跡，幾乎不離。
在換李全忠的畫時，險先被機敏的李全忠察覺，蕭棹仍想再次試著換畫，後被厲芙清提醒，他只能作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真跡被送走。
十天時間，蕭棹只調換了五件真跡，即便是李成作品，他也沒法全部挽救。
“以我們三人之力救畫，如火中取栗，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們不可能完完全全救下全部的藏品。”月籠沙明白，他們所做的，如螳臂當車，以凡夫俗子之人力對抗天子意志，睜眼看著古畫被毀，她心痛地做了一個決定，“若是不能，就一位畫師救一幅，存下他們至少一幅真跡，不讓他們遭遇滅頂之災，留給後世子孫評說。”
“如果真當會遭受劫難，那我偏要逆天而行，生死何懼？若古畫能感知自已命運，便請多助我成事吧。”蕭棹既無畏逆天，又希望冥冥之中能扭轉乾坤。
厲芙清一直在追查，梁師成到底是如何將古畫運出宮去的。李春燕不知，她便一直盯著睿思殿方向，可每天通宵達旦，直到梁師成出來，她也不見其他人出。
起初，她還認為這幾個小宦官一直在睿思殿內待著，不可與外人接觸。直到幾日後遇到呂素，她才幡然醒悟，這群小宦官會至哪裡了。
呂素連續幾日都待在畫院裡，未至秘閣，形容也有幾分憔悴。厲芙清出於關心她，便同她說道：“呂待詔，你面色似有幾分暗沉，我帶了熟地黃，你每日泡水喝，可有效緩解。”
“我真的氣色不好嗎？那可真是糟糕。”呂素從未像今日這般關心自已的臉蛋，生怕有閃失，她當即接下盛意，對厲芙清表示感謝。
“這幾日官家去哪了？”厲芙清將包好的熟地黃分給呂素，呂素又向她打探官家的訊息。
“這我可不得而知了。”厲芙清未告知真相，卻從呂素口中聽出，官家已經多日未臨幸她了，官家定是去幽會李師師等一眾娼妓了。
厲芙清起初還未在意，可她轉頭立刻想到，官傢俬會娼妓，梁師成可是負責人，行幸局也是梁師成掌控的。那條供官家賞玩快活的密道，有沒有可能也被梁師成當作將古畫偷運出宮的通道呢？
官家修密道，可不單單是為了尋花問柳，必有更深考慮吧。睿思殿不出的宮人們，興許已經抬著大箱的畫作，出了宮去。
為了幫官家仿畫製假，呂素可以隨意出入公使庫、少府監，走了外臣能走的所有地方，唯獨這條密道，是她沒有行走過的。
厲芙清心驚膽寒，想證實自已的猜測並不難。她立刻去找了蕭棹，同他商量對策。
“蕭大哥，我想入密道一探究竟，若是真如我所料，我必上書請旨，誅殺梁師成。”經過幾次販運古畫出宮，厲芙清稱呼蕭棹“大哥”，對他已是十分信任。
“此行變數太多，我隨你一起。”蕭棹卻堅決要同厲芙清一起走密道。
為了保持密道通風順暢，宣和殿也有洞口，只不過平日是用絹布作掩飾，覆於洞口的。未得官家命令，誰也不可入其內。
二人換上夜行衣，偷偷潛入密道，厲芙清在前，蕭棹尾隨在後，兩眼一抹黑，靠著摸著牆壁往前走。此行十分兇險，若是前方洞口被堵死了，他們很可能一去不回。
很快，她們到了第一個出口，厲芙清剛想出來，卻被蕭棹拉住，外頭似傳來了人的聲音，二人凝神聽了一會兒。
“官家，您輕一點，您弄疼妾了……”傳來了女人嬌媚的聲音。
“朕還沒用力呢。”男人仍在尋歡作樂，戲謔道，“朕想封你為妃，帶你入宮去。”
“那還不是為官家方便，妾不方便了。妾就喜歡官家鑽地道進妾的被窩裡……”李師師嬉嬉笑笑著，淫靡之聲不絕。
他們竟至大梁驛李師師家中，百姓調侃大梁驛為小御巷，實在是太貼切了。
蕭棹拍拍厲芙清，二人繼續往前走，這次終至密道盡頭，竟是一處郊外一墓荒碑之後。
有對小宦官，就在一棵拐棗樹下，背靠背坐在一個木匣子上，二人左顧右盼著，似在守著東西等人。
“走吧，走吧。”靠裡側的小宦官對外側的小宦官說道，二人當即擔著木匣子往前走。
“這顯然就是宮裡偷運出來的古畫。”厲芙清按耐不住，“我們是現在就去攔截，還是等著看他們跟誰接頭再行動？”
“現在攔截，怕是也難以全身而退，不如跟上前去看看情況，再作打算。”蕭棹當即決定。
這對小宦官把這批貨物再往前抬了三里地，到至一處河灣邊，有艘船靠過來接應。船上下來幾個人，即便他們穿著和漢人無異，可厲芙清還是發現了端倪，他們卻不是遼國人，也不是西夏人。
“他們是日本人。”厲芙清同蕭棹示意，“他們的配件是武士刀，頭髮未有長成，還留著茶筅髻痕跡。若是古畫落入日本人之手，漂洋過海，老祖宗留給我們的東西都被他們佔據了，那可該怎麼辦呢？”
他們幾乎不看貨，直接拿出了兩錠金子交給抬物的小宦官，小宦官趕緊離開。
“你回去，這裡留我。”蕭棹未有片刻猶豫，趁厲芙清不備，一把將其推入密道，隨即直接躍出，持劍向最右邊的東瀛武士刺去。日本人未料想，竟會有人偷襲追蹤，當即拔出武士刀，青面獠牙，惡狠狠向蕭棹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