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風望著她,她的眉目暈淡,神色不如以往端凝。

“我小的時候,也有所有孩子的天性,想讓她抱抱我,但她總是隻有在父親回來的時候才會抱著我去見他。

“父親不回來,她就哭。

“當然在金嬤嬤眼裡不是這樣,金嬤嬤眼裡的她,是不願給任何人帶來麻煩的賢妻良母,是哪怕被丈夫冷落,被公婆不喜,也還是替女兒好好謀算著的稱職的母親。

“我也不能說她不稱職,因為她確實照顧好了我,也沒有打罵過我,興許比同樣身為母親的我稱職多了。

“只是被她用來挽留父親的工具,這件事讓我不太喜歡,因為父親不回來,她就不會找我,本來父親就不喜歡我,她再不抱我,我就很難過了。

“當然我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覺得得到丈夫的關注,比起我來更重要。

“現在想想,她的人生也是個悲劇。被父母親作為捆綁利益的工具嫁入高家,承受著夫家對她的不喜,卻毫無反抗之力。丈夫對她如此,她沒有辦法自救。

“當然,沒有哪家大戶人家的內宅是容易混的,她的力量也有限,不能全怪她。

“後來她終於還是把自己熬沒了,我第一次知道沒有了親人是什麼感受。我很想念她,想到夜裡整晚整晚地哭。

“後來胡氏來了,我就哭得更厲害了。胡氏詆譭母親的那些話,對尚未成年的我來說,簡直有摧天毀地之能。

“我不能相信我的母親是這樣的人,可是母親到底不能說話了,她不能為自己辯白,不能教我反擊,也不在我的身邊,相隔著幾年,我甚至連她的長相都已經有些模糊。

“但胡氏的中傷卻日復一日地在耳邊響起,我又鬥不過她,我哭著哭著我就想,母親為什麼要死的那麼早呢?要是她還在就好了。

“她要是還在,我豈非就不會被胡氏欺負麼?她若是能堅強一點,能護著我,我豈非就不必受人欺負麼?”

李夫人望著夜空,聲音漸隱了下去。

李南風定定看著碗裡剩下的半碗湯,紋絲也沒有動。

“我可能沒有你聰明堅定,作為一個十來歲孩子的我,我遠遠說不出來你如今這麼樣有力量的話。

“那時候我夾雜在對母親的懷念與胡氏的詆譭欺凌之中,我做不到堅定地相信什麼是正確的,如果沒有金嬤嬤在,我可能早在變成胡氏那樣的人。

“即便如此,胡氏越是這樣欺負我,我越是找不到倚仗,就也越是不明白母親為何不能堅強一點,世間那麼被丈夫冷落的女子,不見得個個都像她那麼樣守著丈夫活。

“我想,她為什麼不為我想想?她又不是沒有錢,丈夫不回來她會活不下去嗎?為什麼要為了他把自己的命都給熬沒了?

“關鍵是,她的丈夫分明眼裡就沒有她。

“就像如今你一樣,你有多惱恨我不能溫柔一些,我就有多惱恨她不夠強硬。我多麼渴望著有母親庇護,而她卻因為得不到丈夫的關注而鬱鬱寡歡。

“她給我留那麼多嫁妝,其實我無數次地想,我寧願用十倍這樣的嫁妝來換回她活著庇護我。

“我知道當時的我很偏激,可是偏激能讓我舒服一點。草木都知道向陽呢,有讓心裡舒服一點的法子,我哪裡還會管是什麼法子?

“我對她的不理解和惱恨最終延續到了你身上。你確實是無辜的,慘的是碰上了像我這樣因為得不到母愛又受到瘋狂傷害而偏執的人。

“我想報復胡氏卻遙遙無期,看到你,就像是見到了母親,因為你長的跟她像,心底那份怨氣終於落到了實處。

“我不想抱你,因為抱你會使我想起小時候她總是抱著我去祈求父親關注。我也不想看到你撒嬌,因為會讓我想到她的軟弱可欺。

“我知道這樣不好,我骨子裡還是知道是非的,可是會忍不住。於是就冷落你,再就是嚴格教育你罷,最起碼讓有著一樣面容的你不至於落得跟她一樣的境地。

“因為反正我也學不會怎麼做一個溫柔可親的母親,會抱著女兒說很多很溫情的話,我變不成那樣的人。”

李夫人目光落到她臉上:“每個人生命裡缺失的東西都是不一樣的,幾乎我懂事後的時光都是在胡氏的刻薄裡度過,我也渴望溫情,但又給不了你溫情。

“我母親追求著丈夫的關注,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懦弱和退讓的後果。

“我追求的是身為一個女人無論落到什麼境地也要有尊嚴地活著,而你在我身上則看到了強硬和蠻橫的後果。

“我不能理解我母親,正如同你不能理解我。大約我們得到了一些,也註定要失去一些,不同的經歷註定讓世間每一個人都無法對彼此感同身受。

“你希望我是個慈愛溫柔的母親,這並沒有錯。就像你說的,你不能選擇長成什麼樣,而我作為母親,接納自己的孩子卻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南風完全沒有預料過有這麼一場說話。

她還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哪怕李夫人當日聽到了所有的話,也不會再有什麼後續,因為不管怎麼樣,她有著高傲的性子是事實。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聽您跟我說這麼多話。”李南風望著湯水裡燈光的倒影。

李夫人沉默著。

李南風接著道:“所以您之前是真不知道我為什麼恨您。”

“不知道。”李夫人搖頭,“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恨我。在我心裡,‘恨’應該是我對待胡氏那樣的情緒。”

李南風別臉看著紗帳外頭,園裡光影如舊,一派祥和。其實前世到裴寂陸銘那件事之前,她也沒有對她產生過恨意。

真正的恨,是從李夫人無情替她決定夫婿,以及在她遭受傷害還落井下石開始。

別的傷害尚且令她有發洩之途,可李夫人在那當口施與的傷害,是她不能報復回去也無法撫平的痛苦,只能自己咬牙受著。

她縱然沒想過李夫人會安慰她,也絕沒有想過她還會那樣對她。

但聽完這一輪,又使她有一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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