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鑑,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君啊!”

胡宗元扯著嗓子申冤,但又哪裡有什麼說服力?在場內務府的人要擔干係,戶部的人與李存睿與他又毫無交情——不對,怎麼會沒有交情呢?太師夫人不就是宜鄉郡主,是永王府的姑太太麼!他怎麼能把這茬兒給忘了!

想到這裡他頓時如同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木,掉頭跟李存睿施禮:“不知太師是否還記得下官,下官是宗元,是郡主的表弟啊!少時在高家,小弟還曾見過姐夫幾次!”

在場人聽到這裡,面色忽然一頓,倒是沒人料到太師與這姓胡的還是親戚!

先前斥罵他的那內務府大臣都面露了些許惶恐,畢竟沒有人知道太師是不是來和稀泥的!

李南風只覺這聲姐夫格外刺耳,加之身後晏衡也傳來輕蔑謔笑,更是惱火。

胡宗元卻還趁熱打鐵套起近乎:“姐夫知我一向安份守己,既然替皇上辦事又怎會不盡心心力?姐夫務必救我!”

李南風見李存睿智沒答話心下有些著急,李夫人這事她和李摯都知道,自然不會上胡宗元的當。

但李存睿什麼都不知道,萬一他察覺什麼疑點要“如實斟察”可就完了!李夫人可是籌謀了好久才把姓胡的推到這份上,總不能敗在她自己丈夫手上吧?!

旁邊李摯看起來也不那麼鎮定了,正想衝胡宗元開口,內務府已先按捺不住:“敢問太師,這胡宗元所說可當真?”要知道李存睿但凡說個留情面的話,這罪就不該胡宗元全擔了,內務府焉能不急?

李存睿打從一進來注意力就全在那兩堆絲綢上,還沒說過話,聽到這裡他與內務府官員道:“這個胡大人我從前的確認識,但他是永王府的親戚,是永王繼太妃的孃家侄兒。

“內子是永王府太妃所出,與胡家不相干。內子外祖家姓周,內子便是有表親,也是周家的人。”

這臉真是冷不防打得啪啪響了!

胡家跟永王府是親戚不假,可如今的永王府是老永王的填房及其子嗣,跟早就出嫁了的郡主不相干啊!

宜鄉郡主要認,當然是能認,但若不認,也沒人敢說她什麼,何況李存睿把關係交代得明明白白,這姓胡的跟李夫人沒瓜葛?

胡宗元在眾人注視下一陣抖瑟,隨後跪下來:“太師夫人年幼喪母,多虧姑姑過門後悉心教導,慈愛有加,都說生恩不及養恩大,太師不認我則已,如何能連家母對郡主的養育之恩也不認呢!”

胡宗元自然是要當著所有人面逼著李家承認這層關係,但李南風在這邊聽得卻是五臟六腑全開始冒火了!

奪人嫁妝還有臉敢說什麼養育之恩?難道他所謂的養育之恩就是把李夫人養成那麼個冷血無情的人麼?!

好在李存睿雖然不可能知道這事會跟李夫人相關,但他又豈是吃素的,姓胡的莫名其妙來攀親戚,還拿胡氏什麼養育之恩來作要挾,他能慣著他奇了怪了!

他說道:“你這話有些奇怪,你求我救你,卻又拿永王府那點舊事來要挾我認下繼太妃所謂的養育之恩,我是不明白你以次充好犯下欺君之罪跟繼太妃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是想說這件事跟繼太妃也有關?”

李南風聽到這兒都忍不住要為他叫一聲好了!

胡宗元要是個聰明的就不會認為李夫人還應該對胡氏感恩戴德回報他們了,此刻被李存睿這麼一繞,他立刻懵了!

這事跟胡氏以及永王府是沒有直接關係,可是他挑明瞭來歷,那麼誰都知道他背後撐腰的有永王府,這要是把胡氏扯進來,那還了得?

想到永王跟皇帝乃是共爺爺的堂兄弟,他們倆的親奶奶如今還就在壽寧宮裡頭,當下他心一橫,起身道:“下官有冤,我要求見太皇太后,請她老人家作主!”

李摯也是一直冷眼旁觀的,到此時兩眼裡寒光一射,轉頭與李存睿道:“這廝胡攪蠻纏,讓人想說他是無辜的都不能了,今年生絲收成不好,杭州織造局竟還敢玩這些花樣,不如讓內務府稟公辦理,奏明皇上,請皇上聖裁!”

內務府的人生怕要擔干係,見著李摯給了這臺階,當下附和:“半個月前本府收到杭州織造局親手下發的公函,言明所有絲綢都經過嚴格稽核,並且附有清單,結果到方才卻發現貨不對版,此事若非杭州織造局弄鬼,就是這胡宗元使詐了,下官也贊成即刻稟明聖上!”

李存睿道:“那函呢?”

內務府官員取過來。

李存睿仔細核對了幾匹,合上信紙道:“去寫摺子吧。”

“太師!”

胡宗元一聽要撲過來,被戶部下的官員上前拖開,護著李存睿走了。

李摯走到胡宗元跟前,深深睨了他一會兒,也青著臉走了。

李南風望了會兒那邊廂急到抱頭痛哭的胡家兄弟,鬆開攀著窗的手,方才穩住了氣息。

如人所料,胡宗元如同氈板上待宰的雞鴨,完全沒有任何翻盤的本錢——自然他還可以求見太皇太后,但後宮不得干政,英明如皇帝是不可能會因為太皇太后幾句話就會罔顧法令的。

而皇帝這邊,年底下絲綢空缺那麼大,只要胡宗元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是被陷害,他又怎麼可能會輕饒這樁“欺君之罪”?

胡宗元唯一的辦法是把鍋扣回杭州織造局,但是,貨是他自己驗的,船工也都是他自己挑的,可以說這坑都是他自己幫著李夫人挖下的,他哪裡還有什麼反轉之機?

李南風不是惋惜他,而是驚訝於李夫人的沉著周密。

能把一切做得這麼果斷利索,她等這一日已經很久了吧?

“走了。”

晏衡拍拍她肩膀。

她踮腳又看了看窗戶那頭,只見已來人將胡宗元兄弟及所有船工盡皆看住,而內務府衙門裡也有官員匆匆拿著摺子往正宮那邊去,這才心思紛亂地跟著晏衡出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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