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千洪張嘴問道：“敢問這位朋友，你為何這麼肯定，這海撈瓷是個假貨？”
“來這裡的人，或多或少都對瓷器有研究，海撈瓷的鑑定難度有多大，不用我說諸位也知道。”
“能否給老夫解解惑？”
真是給了我天大的面子。
我倒也沒有居高自傲，反而淡笑著說道：“王大師說笑了，我哪裡有資格給您老人家解惑。”
“只不過是靠直覺罷了。”
“直覺？”
王千洪明顯有些不敢相信。
“不錯。”
“直覺。”
我再次說道：“不過老爺子既然想聽，那我說一說也無妨，我這人鑑定海撈瓷，一共分三步走。”
“第一步，看朝代，明清時期的海撈瓷，大多都儲存完善，不會出現這種程度的磨損，再加上它白中帶青，也只有元代時期才會出現。”
我說完這話，王千洪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
“第二步，看胎質和釉質，這就不用我多做解釋了，這件海撈瓷符合所有真品會出現的痕跡，相信各位老師傅都懂。”
“第三步，看足底，元代青白瓷的製造工藝遠不如明清，所以足底一般比較粗糙，經過海水腐蝕後，就會變得更加粗糙。”
我話剛一說完的，王千洪便笑道：“不錯，你說的這幾步，都證明它是個真品，但你為何說它是假的？”
我果斷道：“直覺！”
“單憑直覺，你就推翻了所有事實？”
“對！單憑直覺！”
我這堅定無比的回應，彷彿一個巨大的巴掌，狠狠落在了麻子臉兩人的身上，他們沉不住氣了。
麻子臉冷哼道：“廢話這麼多幹什麼？老頭，你該不會是想跟著傢伙竄通吧？”
“這玩意是真是假，難道我們不知道？”
“什麼鬼直覺不直覺的，鑑寶要是看直覺，那全天下不都是鑑寶大師了，還輪得到你？”
“別墨跡了，趕緊宣判，他輸了！”
麻子臉的話，也不無道理。
誰憑藉直覺判定真假？
可我明白，這正是他心虛的表現。
我也不去反駁，因為沒有反駁的意義，而是將目光放在了王千洪身上，等待這位德高望重的泰斗宣判結果。
我們雙方背後的刀手，已經開始磨刀霍霍了。
“既然大家如此急不可耐，那我就直說了。”
“這玩意，的確是個假貨。”
此話一出。
全場一片譁然！
麻子臉猛地一拍桌子，嗖地一下站起身來：“你說什麼？老東西？你跟他是一夥的吧？”
“大夥都看著呢，來評評理！”
“這哪裡是假貨了？憑什麼是假貨？”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夥都來給我評評理！”
這一咋呼，整個閣樓上，湧入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王千洪倒是淡笑了一聲，緩緩開口道：“我說它是假貨，也並非空穴來風，諸位且聽我一言。”
“這位朋友剛才分析的不錯，海撈瓷無非就那幾個特點，經過海水腐蝕後帶來的痕跡，就是鑑定真假的關鍵。”
“但我要講的，是這白瓷本身的問題所在。”
“先前我拿過來看時，一時間還有些遲疑，認定它就是個真貨，但聽完這位小哥說它是元代的瓷器後，我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事。”
他停頓了一下。
眾人全神貫注而來。
“北宋中期以後，人們發明了一種新的燒造瓷器技術，叫覆燒，也稱反燒，與正燒相對。”
“大意，就是將瓷器柸體反扣在窯具上進行燒造。”
“定窯瓷器中，尤以碗類器物燒造完成後大多會變形，和原定的模樣，有著些許差距。”
“到了元代以後，燒瓷技術並未迅速發展，反燒也延續了下來。”
“這款青白瓷玉觀音，假設是真的，那麼只要倒扣過來，就能夠看出有部分地方變形。”
“可它太過完美了，根本就沒有反燒的痕跡！”
“制贗之人技術的確發達，卻缺乏了歷史知識，倘若在燒造過程中，讓它稍微有些變形，便足夠以假亂真！”
“這也是我常跟你們講的，任何古玩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和我們普通人一樣，有出生地，有戶口本，有身份證明！”
王大師這一通說辭，絲毫沒有任何停滯，聽起來簡直行雲流水，包括下方那群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可那麻子臉卻是冷笑了一聲，完全不服氣道：“你這明明是歪門邪道，黑的都讓你說成白的了！”
“我這海撈瓷乃一位友人親自贈送給我的禮物，他是著名的收藏家，對贗品從來都不屑一顧！”
“你分明是在替這人狡辯！”
王千洪淡淡一笑，並不慌張，反而說道：“你不相信，可以，不過實話告訴你，老夫我多年前，見過一模一樣的仿造品。”
“它有個很明顯的特徵，你應該不知道吧？”
“什麼？”麻子臉一愣。
王千洪二話不說，猛地拿起桌上的玉觀音，往地上狠狠一砸，只聽嘩啦一聲，全場寂靜了下來。
“草！”
“老東西，你什麼意思？”
麻子臉立馬暴怒出聲，想要衝上來動手，但柳爺一個眼神，站在邊上的賣武郎，就把他給按住了。
“別急。”
王千洪淡笑一聲，蹲下身軀，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碎片，是那玉觀音的側身內部，上面有個印章一樣的東西，郝然寫著模模糊糊的幾個繁體大字，被一個紅圈給圍了起來。
老水鬼造！
老水鬼？
我不禁一愣。
巧了。
前面就提到過，在零幾年的時候，有個專門做海撈瓷的高手，就叫老水鬼，這玉觀音居然出自他手？
那時候的我還很小，只是從媚兒姐口中聽過跟他有關的傳說，卻並沒有真正見過他所製造的贗品。
王千洪身為考古大家，對制贗想必很是瞭解，否則不至於知道這一特點。
只見他淡聲說道：“大家應該都看到了，上面寫了四個大字，老水鬼造，老水鬼的名聲，鬼市的各位應該很清楚。”
“他有一個缺點，就是太過高傲，認定自己所製造的贗寶乃品質上等，真假難分。”
“因此會在每個贗品的內部，打上這麼一個標籤，來證明這是出自自己手中的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