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掙脫雲層,灑在皇城上空。

碧藍的天空下,重簷殿頂,金碧輝煌,琉璃瓦反彈著刺目的光。

久病的光啟帝十分怕冷,今兒出了太陽,可銅盆裡仍然燒著木炭,官員們進宮覲見時穿得不少,一個個熱得汗流浹背卻不敢吭聲。

皇帝今年三十九,正當壯年,本當大展鴻圖的時候,哪料自永祿爺過世染了疾,吃了這麼久的湯藥不僅不見好,身子越發虛弱,上朝都是能免則免。

今日難得皇帝精神好,臣公們看著他蒼白的臉,都揀了開心的話來哄他開心。

能站在這個大殿的人,都是當今天下的人上之人,各有各的訊息渠道,儘管懷寧公主和青山鎮發生的事情朝廷至今沒有公佈,可在臣公中間已然不是秘密。

朝中人心惶惶,在皇帝面前卻都隻字不提。

君臣見面說著趣事,正開心,一個人突然氣喘吁吁地奔進來,跪伏地上。

“陛下,臣有要事稟報。”

跪在殿中的男子,中年發福略微肥胖,體態拘憨看著老實,見到皇帝頭都不敢抬起。

光啟帝漫不經心地道:“陳愛卿家中辦喜事,朕不是免了你上朝覲見嗎?怎麼又來了?”

來人正是新近納婿的廣武侯陳淮,他似是跑得急了,兩腿發軟,好半晌沒能站起來,抹著腦門上的汗道:

“多謝陛下體恤。只是此事緊要,微臣須得即刻上奏。”

趙炔沒有看他,重重咳嗽兩聲,侍立的太監立馬端了茶水走近。

他淺淺喝了一口,眉宇似有不耐,“說罷。”

陳淮彎著腰,一臉憤恨地道:“五軍大都督、錦衣衛指揮使趙胤謊稱有疾,避府不出,實是欺上瞞下之舉,金蟬脫殼爾。其人早已不在府中,不在京中。趙胤目無綱紀,去向何方?有何意圖?望陛下查實,嚴懲降罪。”

皇帝聽著,一絲反應都沒有。

等陳淮痛心疾首地說完,他又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錦衣衛事務,何時輪到陳愛卿參議了?”

陳淮一怔,看到兩側的大臣都垂著頭,沒有要幫他聲張的意思,心裡慌了慌,又趴下去磕了個頭。

“陛下!臣身為朝廷命官,不能明知此等奸佞欺瞞陛下而閉嘴不諫啦。微臣得到訊息,趙胤不僅離京,還私攜太子殿下去了永平府,此等重罪……”

趙炔垂下的眸忽地抬起,看著他。

皇帝不說話,殿內便鴉雀無聲。

陳淮汗如雨下,“陛下聖明,趙胤此人素來無情寡義,詭計多端,此舉不知有何企圖……”

“咳咳——咳咳——”

趙炔重重咳了起來。

皇帝一咳,打斷了陳淮。

殿內的臣公們也都用同樣的眼神關切地看著他,異口同聲“保重龍體”。

陳淮說不下去了。

看著這些老狐狸,他氣咻咻又喚一聲。

“陛下!”

趙炔總算是緩過氣了,擦了擦嘴角,說得雲淡風輕。

“趙胤受朕指派,出京另有要務,太子尚在東宮,陳愛卿休得胡言亂語。”

說罷他似是無力再繼續,擺了擺手,撐著扶手站了起來。

“諸位臣公都退下吧。”

群臣謝恩,紛紛往殿外退去。

陳淮左右看看,再看著被宦官攙扶離去的皇帝,臉色變了變。

“陛下!”

趙炔沒有回頭,一聲不吭地回到御書房,卻是把茶盞砸了。

御書房內的小太監慌亂跪下,頭都不敢抬起。

這邊皇帝發了脾氣,剛拿起書案上的摺子準備看,就又有一個小太監匆匆來報。

“陛下,楚王殿下覲見。”

楚王是先帝的老么兒,和當今皇帝差了足有十幾歲的年紀,皇帝於他是亦父亦兄的存在,楚王在皇帝面前也素來比旁人更為放肆,皇帝常有規勸責罰,奈何楚王仍然我行我素,乖僻難馴,皇帝管多了,他索性就不在皇帝面前露面。

於是,兄弟倆近年便生分了許多。

趙煥大婚,皇帝賜下賀禮,趙煥也沒有進宮謝恩,甚至都沒有帶新婦入宮覲見皇兄皇嫂。

做到這般無禮,他不怕皇帝責怪,趙炔也確實沒有去挑他的錯處。

沒想到,楚王今日一進御書房就給皇帝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臣弟有罪,請皇兄責罰。”

趙炔為人素來清冷,不是那麼熱絡的人,對這個臣弟,即使心中關愛,平常相處也是堅冰一塊,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聞言,他往趙煥身上瞄了一眼,咳嗽著嘆氣。

“說吧,又闖什麼禍了?”

趙煥抬頭,臉上沒有常見的笑容,而是一臉嚴肅。

“臣弟瞞了皇兄兩件事,請皇兄寬恕。”

趙炔淡淡問:“何事?說來聽聽。”

趙煥道:“其罪一,懷寧昨夜求到臣弟面前,臣弟一時心軟,指使他去無乩館找趙胤。哪知趙胤竟然不在無乩館,懷寧這丫頭也是不省心,不知怎麼把這事鬧了出去,導致廣武侯在大殿上胡言亂語……”

皇帝蹙眉,沉默著看他了片刻。

“懷寧活著?”

“活著。千真萬確活著。”

趙煥見皇帝沒什麼表示,也不知他是喜是怒,頓了頓,聲音又沉下些許。

“其罪二,臣弟大婚那日,娶入府裡的定國公小姐非陳紅玉,臣弟卻瞞了下來,沒有告之皇兄。”

一席話說得很慢,卻極是驚人。

皇帝臉色微微一變,咳得更厲害了,“此言何意?”

趙煥看他一眼,“臣弟索性都招了吧。反正在皇兄眼裡,臣弟也是個不著調的人,只會惹是生非。那陳小姐也不知聽了什麼閒言碎語,臨到出嫁前夜突然離家出走民。可這當兒,又恰逢公主和親,外邦使臣來賀,京師耳目眾多,無論是臣弟還是定國公府,都不敢把此事鬧大,惹人笑話。成婚當日,國公府當夜向臣弟請罪,臣弟建議先瞞著這事,私下尋找陳小姐……”

說到這裡,他若有若無地瞄一眼趙炔。

哼!趙炔瞪著他,“現在是瞞不下去了嗎?”

“皇兄英明。”趙煥拱手道:“這陳小姐武藝高強,行事也是乖張。正因為此,國公府與臣弟才以為她只是賭氣,可如今失蹤多日尋不著人,臣弟又聽說青山鎮那邊死了不少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好。好得很。”

趙炔指著他,眉頭緊蹙著,似是氣到了極點。

“你們一個個的,翅膀都硬了,都瞞著朕——”

懷寧公主逃婚,讓宮女替嫁,惹下這等大事,收不了場。趙雲圳偷跑出宮追隨趙胤而去,再來個趙煥娶個王妃居然是個假的,真身不知去向。

“荒謬!實在荒謬之極。”

這一樁比一樁離譜的事情,讓趙炔氣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皇兄息怒。”趙煥上前替他順著氣,溫溫和和地笑,“皇兄龍體貴重,為了臣弟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笑?你還笑得出來?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趙炔氣不打一處來,揮開他的手。

“滾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那懷寧,皇兄想怎麼處置?再怎麼說,也是皇兄的親生骨肉。”趙煥笑了笑,“依臣弟之見,懷寧公主雖說大膽,但到底保住了一命,沒有死在青山鎮,對兀良汗也算是交代,將功補過,有何不可?”

趙炔沒有說話。

趙煥看著他的臉,猜不出他的心思。

片刻,方才聽到他道:“把懷寧叫來。”

————

咚!

咚!

咚!

鼓點漸急,青山鎮錢家大宅門口的戲臺上,柳眉腮紅的花旦如同輕燕凌雲,武生手執長槍,在鼓聲裡步履加急,隨聲而舞,劈、斬、撩、挑……激烈異常,迎來臺下的陣陣叫好聲。

時雍吃得差不多了,低頭捂了捂小腹,突然無力地將頭靠在趙胤身上。

“將軍,妾身肚子好痛。”

她聲音不小,奈何四周喧鬧不斷,無人聽見。

坐在不遠處的錢縣令,正用掌心拍著扶子,隨著戲臺上的聲音打著節拍。

回頭一看,將軍已將夫人打橫抱了起來。

他一愣,驚了驚,跟著起身走過去。

“裴將軍,這是怎麼了?”

趙胤臉色冷淡,“夫人腹痛,本將帶她回府。”

“唉呀這可怎麼了得?”錢縣令左右看看,慌忙叫了小廝過來,“還不快去請鎮上的王大夫,隨了將軍去看看夫人這是不是吃壞了肚子。”

“不必。”時雍將頭伏在趙胤的肩膀上,手揪住他的胳膊,不拿臉看錢縣令,聲音有氣無力,嬌嬌軟軟地道:“夫君,妾身不要看大夫,不要吃藥。你抱我回去。”

“嗯。”

趙胤不看錢縣令,冷著臉抱了時雍,大步從人群中間走過去。

人群的視線紛紛落在二人身上。

裴將軍寵妻如命,夫人嬌氣不肯看大夫不肯吃藥,他也就依著她?

戲臺幕布旁,烏嬋看著遠去的男女,唇角彎了彎,與燕穆對視一眼。

“準備,下一場戲。”

錢縣令摸著下巴,看著趙胤離去的背影,勾勾手指叫小廝過來。

“去!告訴烏班主,加兩場戲,一直給老爺唱下去,不許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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