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沒有辦法,無論她怎麼說,趙胤都是這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不管她吃與不吃,趙胤都會慢條斯理她佈菜,偶爾也喂她一嘴。時雍邊吃邊皺眉,眼睜睜看著面前的碟子裡堆滿了小山似的菜,低聲抗議。

“吃不下了。”

“吃完。”趙胤拿起潔白的絹子拭嘴,深邃的眼睛卻掃著她,“臉都尖了,不補補怎麼行?”

他很溫和。

至少吃飯的時候是這樣。

時雍無奈,低頭吃飯,把他夾的那些菜,包括那碗桂花丸子都一股腦地嚥下了肚子。

膳堂裡很安靜,只有碗筷的聲音。

待時雍放下碗勺,趙胤伸出胳膊溫和地替她擦乾淨嘴,嫻衣又端了水來,二人分別漱口。至此,時雍的情緒算是平靜了下來,有了走一步看一步的自覺。

“飽了嗎?”趙胤問。

“飽了。”時雍配合地打個嗝。

她有點尷尬,趙胤卻瞧得很滿意,掌心在她後背順了順,慢慢站起來。

“走吧。”

時雍不解地擰眉,“去哪裡?”

趙胤淡淡看她,“不是要製藥?”

時雍:“那藥材……”

趙胤臉沉下來,“除了白馬扶舟,本座是搞不到藥材了嗎?”

這麼一聽,時雍突然欣喜。

是呀!製藥的方子,她寫了兩張,一張給陳嵐,一張是給趙胤的,並向他詳細說了銀霜天果和紫陽冥花的功效和必要性,趙胤也答應了派人去搜羅藥材,想必這幾天錦衣衛也是有收穫的了。

“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時雍心思一開啟,整個人都高興起來,眉目彷彿在發光似的,甚至扭頭又拿了個桌子上擺放的酥餅塞在嘴裡,吃得滿嘴是渣。

“侯爺英明,我覺得我還可以再幹掉一頭牛。”

時雍忙起來的時候,是沒有吃相的,甚至都不如大富人家的丫頭動作來得端方。可是,這樣的時雍是火熱的,鮮活的,靈動的,與任何人都不同。

滿屋的侍衛全被她引去注意力。

趙胤沉著臉,“備車。”

……

在時雍和趙胤到達公主府前,製藥的裝置和藥材已經運送了進去。除了銀霜天果和紫陽冥花,還有別的製藥所需的藥品,一車又一車,源源不斷,保護嚴密,運送仔細,還有從太醫院和惠民藥局調派來的太醫、醫士、吏目等協助。

這些事情,是錦衣衛牽頭做的。

整個公主府裡全是錦衣衛,還有十天干暗衛,守衛嚴密的程度堪比禁宮大內。

足見趙胤對製藥的重視。

時雍吃驚又迷茫。

陳嵐看到二人出現,卻十分興奮。

她今兒穿一身白衣白裙,著尋常婦人打扮,頭髮用一塊頭巾包了起來,臉被面罩遮得嚴嚴實實,卻難掩雙眼裡的灼熱光芒。

“阿拾,這次無乩功不可沒。你要好好答謝他。”

時雍哦一聲,瞥趙胤,“那不是他應當做的麼?怎麼就功不可沒了?”

陳嵐輕笑,“能尋來這麼多銀霜天果和紫陽冥花,哪是應當?這就是大功勞呢。待疫症過去,娘能入宮了,要好好在陛下面前說道說道,為無乩討賞。”

這麼多……是好多?

時雍看陳嵐誇張的表情,內心略有激盪,但沒有表露出來,只是附和著笑。

“娘,你可別慣壞了他。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自己的閨女。”

“這麼能幹的姑爺,就該好好慣著。”陳嵐笑道:“阿拾,你帶無乩裡屋坐著。娘就不陪你們小兩口了,後院爐子剛燒起來,有得忙。”

時雍抿抿唇,“行,娘你先去,我隨後就來。”

陳嵐道:“用不著你。我從小就在宮中看先皇后製藥,不比你外行。再說,還有褚道子,你師父未必不如你麼?你就好好陪著姑爺就好。”

今日的陳嵐比以往快活。

話多,速度快,眼睛發著光,人也精神利落。這身打扮更是看不出當朝公主的尊貴模樣,倒像一個尋常的醫女。

但時雍喜歡這樣的她,像個真實的人。

趙胤順著時雍的視線望著陳嵐遠去的背景,稍頃,又轉過頭來。

“你可以放心了。岳母大人的病,好似痊癒。”

呵!

時雍不冷不熱地笑了聲,收回眼神落在他的臉上,“我更不放心了。”

趙胤:……

時雍道:“我孃的病眼看大好了,但我夫君卻病得不輕,豈不讓人著急?”

趙胤無語:“阿拾……”

時雍哼一聲,瞥著他,“走,我們去看看藥材。”

……

公主府熱鬧非凡。

各類藥材還有陸續入庫。

庫房門口,站滿了查驗的守衛和醫士,庫房裡面也有專人在整理,造冊和登入。

銀霜天果和紫陽冥陽單獨放在一個小庫房的,看守極嚴,還上了鎖。時雍推門進去,看著滿屋子的藥材,再嗅著那熟悉且獨特的藥味,深深吸一口氣,冷不丁回頭看趙胤。

“侯爺上哪裡搞來這麼多?”

趙胤眉梢微揚,“爺自有法子。”

時雍懷疑地看著他,往倉庫外面探頭看一眼,又猛地一把將他拉進來,掩上門,將趙胤推倒在門板上,身子欺壓上去,仰起頭逼視著他,小聲道:

“我問你,東廠失竊的藥材,可是在裡頭?”

趙胤平靜地看著他,視線微垂,“我手上沒有偷盜之物,藥材來源全部合乎律法。至於旁人從何得來,那就不得而知了。”

哼!

時雍瞪他,“就是你!”

此事若與趙胤無關,他肯定會矢口否認,絕不會說這種是實而非的話。

“別把我當傻子。”時雍抬高袖子,湊到趙胤的面前,“你聞聞看,我渾身上下都是聰明人的味道,會看不出你這點伎倆?我只是好奇……”

說到這裡,不待趙胤回答,時雍又笑了起來。

“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白馬扶舟手上搞到藥材的?說實在的,我佩服。”

她揚眉帶笑,目光充盈著快活的光芒,看不出因為趙胤得了藥材而為白馬扶舟惋惜的意思。

趙胤冷冽的臉鬆緩些許。

“爺說了,來路正當。”

“不信。”時雍微翹紅唇,臉上揚著笑容,“你這老狐狸,慣常蔫壞。不過,我喜歡。”

趙胤嘆息,冷不丁低頭,在她唇上一啄。

“此事幹系重大,爺原本不準備告訴你的。可你這女子,實在令人頭痛。”

“這麼說,另有隱情了?”

時雍聽他說得嚴肅,俊臉冷冷繃起,很是正經,也斂住了笑容。

“願聞其詳。侯爺放心,我口風緊得很,左耳進右耳出,聽了就像沒有聽一樣,不該說的,絕不多嘴。”

趙胤抿唇,一雙眼睛仿若染了冰霜,冷冽異常,又隱隱帶了一絲肅殺。

“白馬扶舟監守自盜。本座不過是順手牽羊罷了。順手牽羊,何為盜哉?”

“……”

時雍愕然,許久沒有發出聲音。

趙胤扶在她腰上的手,稍稍一緊。

“你不信?”

時雍搖頭,又點頭,“信。可是,侯爺能說得更明白一點嗎?”

“阿拾。”

趙胤輕輕順著她的頭髮。

“邪君一案,如深淵之不,不可窺測,爺不想拉你下水……”

時雍心裡隱隱有個猜測,卻不敢完全相信,“可我已經在水裡了,不是嗎?還和侯爺坐在一條船上。侯爺不該瞞我。若為我好,就讓我知情,如何應對,我自有抉擇。”

她素來便是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子。

趙胤看她片刻,沉穩的臉上帶著猶豫,好一會兒,他將時雍耳際垂下的亂髮順了又順,這才低低道:“東廠將兩味藥材調包,再令人運走。十天干化身山匪,黑吃黑,劫走藥材再倒手給藥商,由錦衣衛收購秘密運抵京師。”

時雍一時難以置信。

“白馬扶舟是瘋了不曾?”

“他沒瘋。”趙胤道:“運送藥材的人,已然被十天干擒拿,此事確認無疑。本座懷疑,白馬扶舟就是邪君。”

“可是……”時雍望著趙胤,心臟突然跳得有些快,連喉頭都乾澀了不少,“侯爺當初也相信他的不是嗎?青山鎮大案,邪君作惡,查抄天神殿,白馬扶舟被無數人指證他就是邪君本人,包括我,是侯爺一力保他,相信他的清白。為何如今,侯爺又懷疑起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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