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灑落下的溫水將身上的寒冷驅散,季盞站在花灑下閉上眼睛,任由溫水打在臉上和身上。妙曼的身姿隱在熱氣白霧之中,引人無限遐想。

季盞關上淋雨的開關,拿了抹布將被水汽矇住的鏡子擦乾淨。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因為被熱氣氤氳,所以蒼白的臉色也終於染上了幾分紅潤。

季盞的指尖撫上右眼眼角下的那顆淚痣,這是時夜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像繩索一樣拴住了她。

季盞沉下目光,眼裡露出厭惡的情緒,她曲起指節,指甲抵在那顆淚痣,想要將這個烙印硬生生摳下來。

她絕不會再回去找時夜。

絕對不會!

“扣扣”的敲門聲響起,外面是景颯回來了。

“我回來了,在洗澡嗎?”

季盞的動作因為景颯的聲音而停下,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外面的景颯還沒有離開,模糊的影子映在玻璃上,景颯沉默片刻,又開口問道:“需要我進來幫你嗎?”

季盞微愣,她此刻渾身光裸……

但是季盞覺得景颯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沒事,我自己可以。”季盞回道。

“好,那我在外面守著你。”

因為景颯的話,季盞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又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季盞拿過浴巾擦乾身體,換上乾淨的衣服。

內層基地室內的暖氣雖然無法完全抵禦寒潮,但也將室溫維持在了十攝氏度。

這樣的溫度對於普通人來說依然偏低,不過季盞穿一件襯衫和外套就足夠了。

季盞用乾毛巾蓋在頭頂,用力擦了擦,一邊開啟浴室的門,然後便見倚在牆上,低垂著頭的景颯。

景颯原本在閉眼想著時夜的事情,聽到季盞出來的聲音就從思緒中抽回神來。

見季盞平安無事地站在自己面前,景颯終於鬆了口氣,上前一步,將季盞緊緊抱在懷裡。

從還在總部大廈開始,他就有些不安,雖然也能用終端聯絡季盞,可他還是固執地跑回來,想要親眼看到季盞平安無事。

“唔……景颯,你的扣子膈到我了。”季盞在景颯懷裡悶聲道。

景颯退開了一些,無辜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軍裝制服上的黃銅釦子,又看了看季盞,“弄疼你了嗎?”

景颯撫著季盞的臉,認真端詳,季盞倒不至於脆弱到被景颯的扣子弄出什麼傷口來,但是剛才她在浴室中妄圖傷害自己的舉動卻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印記。

景颯的指腹輕輕掃過季盞的淚痣,淚痣上面一點的位置印著一個深深的指甲印,那道指甲印現在都已經變得青紫,在季盞雪白的面板上襯得異常刺眼。

“這裡……”景颯眸色晦暗深沉,他拂過這道青紫色的痕跡,開口道。

“沒事,不小心刮到的而已。”季盞有些心虛地撇開目光,也想要躲開景颯的手,把臉上的傷痕藏起來。

但是景颯這一次沒有給季盞逃避的機會。

“季盞。”

季盞身形一震,連逃避的動作都頓了下來,因為她從未聽過景颯用這麼冰冷嚴肅的語氣喚她的名字。

景颯將季盞逼到牆邊,手撐在季盞的耳側,傾身湊近她,他的身上似乎還沾染著外面新雪的味道,此刻好似又化為了無形的屏障將季盞包圍起來。

壓迫感……

季盞抬眸,與景颯四目相對。

景颯說道:“我希望你可以再依賴我一些,不管什麼事,以前的事,未來的事,好的壞的都無所謂,我希望你能與我分享,而不是將我排除在你的人生之外。”

“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為你救人,也可以為你殺人。”

他對季盞的愛極端又熱烈,除了季盞,他不再對任何事情產生情緒,他拋棄記憶中的是非觀念,他將季盞視為所有。

景颯在季盞面前低下了頭,抵在她的肩膀上,似是有些挫敗地道:“不要把我排除在你的人生之外,我想陪你一輩子的。”

季盞微微瞪大了眼睛,維持著原本的動作沒有動彈,似是被景颯的話驚到了。

她從不去想未來的事情,可是景颯卻說出了一輩子這樣的話。

季盞緩緩抬手,然後輕輕回摟住景颯的腰,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你真的……那麼喜歡我嗎?明明我,我都不像一個正常的人類。我總是很遲鈍,總是做的不夠好,除了戰鬥,我什麼也不會……”

季盞不明白景颯為什麼執著於她,景颯此刻毫無掩飾的感情甚至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只有你。”景颯的話回應了季盞的質疑,他將季盞抱在懷裡,緊緊貼著她,想要將炙熱的體溫傳遞給季盞,他道,“自從我甦醒的那日起,我就無法與人共情,也無法自我產生情緒。”

“所有人在我眼裡都像螻蟻一樣的渺小,就好像我一隻手就能將他們全部握住,唯有看到他們露出恐懼的神色時,我才會覺得有些愉悅。我將他們視為玩物,誰又會對玩物產生感情呢?”

“但是唯獨你是不一樣的,季盞。因為你對我的執著和偏心,讓我對你生出了衝動。”

灰暗的世界裡綠藤已經萌芽生長,這樣的生機是季盞給予他的,所以季盞就是他的全部。

沒有季盞的話,他也不再是人類。

……

季盞被景颯緊緊地抱在懷裡,她抬頭,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照得她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她就好像在海上沉浮許久,終於抓住了一塊木板的人,終於可以稍稍停歇一會兒了。

“未來的事我不知道。”季盞聽到自己的聲音,她對景颯道,“我的心臟,不知道還能用多久。”

她原本是想要獨自隱瞞這件事的,一直到她心跳完全停止的那一天。

她沒有想過未來的事情,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也沒有想過與景颯在一起的未來。

“那個人說,我的心臟是有時限的,他要我回去他的身邊,他可以為我不停地替換心臟,只有這樣,我才能一直活著。”

“但是我不想那樣,我是人類,我不要再做實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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