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文回到家,囫圇用炒飯果腹,又重新開啟電腦,咬著煙敲起鍵盤。

他覺得自己靈感突然間爆棚,女孩兒的人生在他筆下任意施展——

失去倚仗的女孩兒像被石頭壓住的雜草,苦苦掙扎於生活,但她沒有忘記曾經的災難,甚至不屈不撓地試圖找到失蹤的母親。

明明生活已經歸於平靜,但那一幕幕,她從來不敢忘記,如影隨形地提醒著她不要停下腳步。

女孩兒便在白天偽裝成普通高中生在校學習,夜晚則如幽靈遊蕩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從霓虹高樓到逼仄窄巷,不知疲倦地奔波追尋著當年災難的真相……

這段文字在電影裡,是伴隨著鍵盤敲擊聲,配合蒙太奇鏡頭所展現,所以觀眾很清楚地知道熒幕裡或走或跑的女孩兒背影就是男主角紀文筆下的人物。

不過,這身校服看起來為什麼這麼眼熟?好像是剛才出現在小商店裡的人?

——這會兒,江棠前期宣傳保密的好處也來了。

至少看到這裡的觀眾,都有點摸不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便順理成章被江棠營造出的電影神秘氛圍所吸引,眼也不眨地繼續看下去。

觀眾越是關注,劇情就越容易讓他們沉浸,接下來的反轉也就越好帶出效果。

電影裡,紀文在家裡熬了兩天,斷斷續續寫了不少情節。

“……女孩兒終於尋得蛛絲馬跡。”

寫到這裡,他停下了。

因為尋到什麼蛛絲馬跡,他還沒有想好。

現下家裡已經斷糧了,他腹中飢腸轆轆,實在是撐不下去,只能趁著夜色打算出門吃點夜宵。

行走在街上,還是那副瑟縮懦弱的姿態,避開和人們的視線接觸,當然也就不知道,從他出門開始,就有一道身影至始至終墜在他身後。

紀文很是膽小怕事,不願意和任何人起衝突,偏偏事與願違,他到了常去的夜宵燒烤店,本想吃點東西果脯,卻遇上前幾天碰見的混混,還和他們發生了衝突。

確切地說,是混混們單方面和他發生了衝突,他一再退讓,那些混混卻酒意上頭,非要和他說道一二,紀文怕得不行,竟然撒腿就跑。

那群混混本來也沒什麼惡意,無非就是把紀文的烤串撞翻了想給他道歉,無奈這群人實在是不知道禮貌怎麼寫,道歉也凶神惡煞,直接把紀文嚇跑。

見他離去背影,混混們不解地撓撓頭,決定追上去。

紀文也鉚足勁跑得更厲害。

這段戲在江棠的鏡頭裡,被拍得很是生動詼諧,觀眾席裡時不時響起一陣輕快愉悅的笑聲,大抵是被紀文和混混們的誤會給逗笑了。

唐詞演的懦弱紀文也是入木三分,第一次竟然讓人發現他身上還有喜劇氣質,大家還都以為唐詞低谷歸來後,身上被打磨得就剩文藝片的憂鬱深沉了呢。

不過很快,大家就笑不出來了。

那道穿著校服身影的乍然出現,就像是一柄冰涼的銀色刀刃斬開歡快,帶著森然氣質呼嘯而至,讓觀眾會想到開頭前的壓抑片段。

他們下意識屏住呼吸,看著慌亂逃竄的紀文一個不慎,竟然跑進了校服身影所在的巷子,簡直就是自投羅網!

“抱歉抱歉!”

紀文來不及看清校服女孩兒的模樣,見逼仄窄巷被對方佔據,也不管對方是個身形纖瘦的學生,下意識間的第一反應竟然也是道歉然後離開,彷彿渾身上下就沒一塊硬骨頭!

還是女孩兒叫住了他,她開口時,嗓音帶著清淺的沙啞,莫名讓人想起冰涼的雨夜和鋒銳的刀劍。

“有人在追你?”

紀文這才回頭,他沒有看清女孩兒的面容,因為那處黑暗實在是過於濃稠。

“是……是……”他條件反射地答。

啪。

是打火機點燃的聲音。

一束豆大火光照亮方寸黑暗,描摹出女孩兒驚心動魄的輪廓。

濃稠的黑暗、蒼白的面板、穠豔的唇色、一點的火星……

哪怕穿著校服,也阻擋不了這一幕帶給觀眾的震撼。

他們就好像看見了自深淵盛開的罌粟。

美麗卻劇毒。

“你……”

紀文也跟著恍惚,不知道是被女孩兒面容所懾,還是想到別的什麼。

“我十八。”女孩兒說了句,大抵是在解釋她吸菸的合法性。

紀文沉默,他要說的不是這個。

“不好意思打擾你。”

紀文轉身就要走。

女孩兒卻叫住他。

“紀文。”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紀文後背僵硬,連頭也不敢回。

觀眾從他正面,能窺見他被冷汗打溼的額髮。

下一秒,紀文拔腿就跑,彷彿身後女孩兒是什麼恐怖閻羅。

女孩兒也身手敏捷一躍而出,猛地壓住紀文肩膀將他壓在地上,像是野獸壓著他的後勁,眼底冷厲兇光一閃而過。

穿著學生校服,身手卻如特工敏捷,這反差著實是讓人有點吃驚。而且女孩兒的力道還控制得很好,猛然間這麼大動作,唇間的細煙居然都沒掉,隨她抬手動作,才抖落細碎菸灰,落在紀文發頂。

紀文劇烈掙扎起來,隨後痛哭流涕地跟女孩兒告饒,求她寬限些時間,他一定會還錢的。

“還錢?你欠錢了?”女孩兒蹲在他後背,也不管自己的體重會給紀文帶去怎樣的窒息和壓迫感,悠然自得地吸著煙。

紀文掙扎的動作一頓:“你不是來討債的?”

女孩兒嗤笑:“你見過穿校服的討債打手嗎?”

紀文暗自嘀咕:“誰知道你們業務是不是拓展到校園去了,現在借校園貸的人也不少……”

女孩兒沒有理會他的自言自語,而是朝他吐了口煙,垂下視線:“我叫楚七。”

紀文不懂對方為什麼會突然自報姓名:“哦……哦……所以呢?”

女孩兒眸光輕動:“我叫楚七,楚國的楚,星期七的七。”

紀文忽然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好像有誰說過——

‘叫什麼名字好呢,齊楚燕秦……乾脆姓楚好了!今天星期天,就叫七!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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