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姜帶著希望而來,失望而去。

其實張姜本人也明白,她雖然從前和曹昂關係親密,可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時隔多年,能打動曹昂的可能本就很小。

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是來了,因為抓住這些許的可能,便能挽救她整個家族的命運。

可惜她最終還是失敗了。

張姜不明白,為什麼男人可以這般心狠,不在乎世交情誼,不在乎兒時感情,然後對著昔日親近的人,下最狠的手。

張姜孤零零地回到城中,整個人幾乎無法呼吸。

張邈早就翹首以待,聽聞女兒回來的訊息,趕緊前去迎接。

馬車“隆隆”地壓過陳留城的街道,然後駛入太守府中,尚未停穩當,張邈便上前掀起馬車的簾子,然後便看到滿臉灰敗的張姜。

“姜兒!如何?”

張姜痛苦地搖了搖頭,然後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而張邈腳步一軟,差點從車上摔下,幸好旁邊的馬伕將他一把抱住,才不至於讓他當眾出醜。

張邈頓時蒼老了許多,他盡力站直身體,又推開旁人的胳膊,轉身往回而去。儘管他腳步踉踉蹌蹌,卻堅持不讓人扶。

只是這份倔強,怎麼看怎麼無力。

張邈回了正堂,而張姜也跟著父親一同來到堂上。

父女二人相對而坐,張邈苦笑道:“曹昂怎麼說?”

“十六歲以上男丁誅殺,十六歲以下男丁流放,女眷沒為奴。”

“投降也不成嗎?”

“不行。”

張邈聽了,頓時嘆道:“好一個曹子修啊,手段狠辣,不留餘地,有其父曹孟德的風采。”

張姜低聲問道:“父親,我們要怎麼辦?”

張邈臉色灰敗地笑了一聲,長嘆道:“既然他曹子修要我的人頭,那我給他便是了。”

當天夜裡,張邈便大擺宴席,又將所用妻妾盡皆喚來,陪著他作樂。

張邈擔任陳留郡太守多年,平日裡又素來喜好女色,沉湎於女兒香中,因此身邊的鶯鶯燕燕,不可勝數。

府中姬妾雖然因為城外大軍圍城而憂心忡忡,可見到張邈恣睢灑脫的樣子,反倒盡皆安心起來。

大堂之上,鶯歌燕舞,眾人又唱又跳,好一番快活場面。

一些平日裡不能飲酒的侍妾,此時也被張邈灌了酒。眾人皆喝得酩酊大醉,橫七豎八地躺在堂上。

這時張姜走了進來,看著醉眼惺忪的張邈問道:“父親真的決定就此了結了嗎?”

張邈笑道:“事已至此,我的想法,已經不重要了。”

“父親,曹昂保證了家中女眷可以活命。”

張邈聽了,端著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忍不住笑道:“活命,如何活命,給人當姬妾,還是做奴僕,我寵了她們這麼多年,你覺得他們做得來嗎?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與其讓他們受苦,還不如跟著我,享受太平啊。”

張邈說著,忍不住唱起了家鄉的小曲。

張邈一曲唱完,可對面的張姜仍是站在他面前,於是張邈便說道:“姜兒,你與曹子修有舊,他會照顧你的,你自去吧!”

張姜看著父親,臉色倔強,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轉身而去。

“邪徑敗良田,讒口害善人。桂樹華不實,黃爵巢其顛。故為人所羨,今為人所憐。”

張邈唱著小曲,忍不住大哭大笑起來。

到了次日天明時分,酩酊大醉的張邈醒來。

此時不少妻妾也已經醒來了,張邈便笑道:“昨日宴飲,猶未盡興。今日咱們接著昨日,繼續逍遙。

大家都去極樂樓等我。”

這時張邈的一位侍妾勸道:“主君,如今敵軍兵臨城下,妾身只恐耽擱了主君的大事,莫不如等退敵之後,咱們再行宴飲。”

張邈卻是不以為然道:“你們不必管城外之事,盡去極樂樓,我可有言在先,誰若是敢不從,我必重重處置。”

聽到張邈語氣一重,眾人不敢再言,只得從之。

極樂樓是張邈府上一棟高樓,乃是他平日玩樂的地方,修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也是陳留城中一景。

眾人到了樓上後,很快一些下人將張邈的子女俱帶了來,也被張邈下令,安置到樓中。

等到眾人俱至,張邈便下令將樓門鎖住,然後讓人抱來乾柴,堵在門處。

一個護衛拿著火把上前,張邈接過,走到門前,看著這種華美的樓閣,忍不住長嘆一聲,然後將火把放到乾柴之上。

烈火遇柴,很快火勢便起,越來越大,然後整個極樂樓最下面一層也開始起火。

樓上之人,正在等著張邈,待發現濃煙,便覺吃驚,立刻向大門跑去,可是大門早已從外面鎖住,如何打的開。

眾人又往上跑,到了三四樓尚未著火的地方,透過窗子往外看。

這時眾人見到張邈,紛紛大喊,哀求。

可張邈就靜靜地站在樓前,看著火勢越來越大,聽著眾人的哭喊、哀求與呻吟,彷彿沒有聽到一般。

火勢很快向上竄,整個極樂樓都被大火所包圍。樓中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一切都被這場火所吞沒。

張邈就這麼看著火光,整個人彷彿也燃燒在火中。

就在這時,張姜一個人默默走到父親身邊。

“父親,何至於此?”

“這就是命啊!他們跟著我享受了榮華富貴,也因為我的滅亡,一同滅亡。”

張姜沒有說話,向火中的極樂樓走去。

張邈一驚,立刻拉住女兒的手說道:“姜兒這是作何?”

張姜笑道:“父親,這一家人都在這裡,怎麼能獨獨少了我一個。”

張邈終究不忍心見女兒赴死,便勸道:“姜兒,你何苦如此,你是女子,又與曹昂有舊,曹昂不會殺了你。”

張姜卻是回道:“父親有句話說得對,這就是命啊。我的丈夫死在曹家人手中,父親也要死在曹家人手中,我有何臉面拖庇於曹家人,苟延殘喘。

我因父親享受了這麼多年榮華,自然該陪著父親去死。”

張姜說完,一把推開父親的手,從容地走向大火,直到整個人被洶洶烈火所吞沒。

而張邈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赴死,沒有阻攔,他清楚,這一次,一家人終於要在一起了。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橫穿大夏,改變世界格局

池塘邊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