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心思

話音落時,階下那具悽慘的無頭殘屍忽微微一顫,隨著光影搖動,便化作一道陰氣無聲息潰散消去。

而殘屍先前所在的原地。

則是兀得多出了一道似真若幻的窈窕身影。

不過其面貌模糊不清,顯然只是一具化身來此。

“陳珩,我倒是好奇。”

顧漪眨眨眼,輕笑了一聲,開口道:

“你是如何看出我的?是依靠玉宸的道法……還是你另有機緣?”

早在最初時候,顧漪便是打算以面前的這具鮫女化身,潛入鄧雲籍帳下、

趁隙將鄧雲籍斬殺,動搖軍心。

孰料蘇通與李嶷在尋到了她的這具化身後。

一番商議之下,竟是將她送進了儲物之器內,小心看管,並不欲使鄧雲籍得知。

而是要在戰後,將她獻給於世通。

憑藉此舉,來得上於世通的一個大人情!

這般施為。

倒是令顧漪頗覺無奈。

為了不露破綻,她只能是在數日後的亂戰中,又命手下的道脈真人圍殺了宸章派的呂行,再由真身親自出馬,變化成呂行的模樣。

如此,才順理成章混進了玉宸陣營,也接近了鄧雲籍帳下。

不過在一番接觸下來。

顧漪也是摸清楚了鄧雲籍的脾性,知曉此人性情乖張,慣常的目中無人。

她便也將先前的籌措略作更改一翻,主動獻出了一枚太陽星石,助鄧雲籍將陽蟠真雷修行有成,再出言激他,以挑起此人的立功之心。

而果不其然,在神通大進之下。

鄧雲籍並未多遲疑什麼,只略一遲疑,便主動點頭應下了渡江出擊之策。

欲以雷霆萬鈞之勢,將怙照陣營打上個措手不及!

如此一來。

他的心思,倒也正是中了顧漪的謀算。

之後結果自不必多提,在顧漪的精心設局之下,鄧雲籍非僅未能夠建功,反而是一頭栽進入了顧漪為他佈下的羅網牢籠中。

傷重潰敗,損兵折將,恰是斷去了玉宸陣營的一指。

自此雙方間形勢便再不復對峙僵局。

怙照陣營要徹底壓去玉宸一頭,魔威大盛!

而在設計潰去鄧雲籍後。

顧漪本是想將在蘇通與李嶷看管之下的這具鮫女化身挪移遁走。

畢竟她的這門易形之術雖然精妙奇巧,直有奪五行戰克、陰陽不測之造化。

但於世通乃是元神境界的大真人,戰功赫赫,威名震懾東域。

她如今終究只是洞玄修為。

這點手段,卻還欺瞞不過如此人物,也難暗害一位元神大真人。

但就在顧漪起意思忖時。

李嶷和蘇通卻忽又將她喚出,言說近日要將她獻給陳珩。

還特意交代了她一番言行舉止,以免到時因一個倏忽,將陳珩無意觸怒。

這般行徑。

倒是令顧漪難免失笑。

不過正巧她也對陳珩此人頗為好奇,便索性也將心思按下,不再思慮使化身遁走之事。

選擇親眼來見陳珩,欲看看他到底是何人物。

而若能夠抓住機會將陳珩重創。

那怙照與玉宸兩方在危雍國的戰事,便可徹底落下大幕,再無爭鬥下去的必要了,也是省了她的一番功夫。

不過等得蘇通進入了中軍大帳,將她自儲物之器放出時候。

顧漪便隱約覺得場中氣氛微有些莫名,似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看穿了一般。

直到這具鮫女化身被一道劍氣點爛了頭顱後。

顧漪更是徹底應驗了心頭猜想……

而這時。

顧漪微微仰首,眼眸抬起。

她看向長階盡頭那個安坐不動的紫衣道人,正對上陳珩視線。

陳珩臉上沒什麼情緒流出,眼神淡漠,如山上月,巖間風,雪裡松。

深凝的瞳孔深處漆黑一片,隱約藏著一份銳意如刀,森然逼人。

“顧鍊師的易形之法當真巧妙,只可惜瞞得過旁人,卻是騙不了我。”

陳珩淡聲道:

“既已來此,那這具化身便不要走了,留下來罷。”

有一真法界的模擬心相之能在手。

顧漪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易形之法,其實早已被陳珩看穿,再無什麼秘密可言。

而早在李嶷和蘇通被編入帳下時候,陳珩便已察得了此狀。

只是因不知曉顧漪究竟是欲作打算。

他才隱而未發,將心思暫且按下,冷眼旁觀。

直待得今時,明白顧漪竟是想以美色這等拙計來誘他。

陳珩才懶得繼續虛與委蛇下去,直接揭開了這一層。

“看來今日我的這具化身,倒是難以走脫。”

顧漪聞言也不驚訝,只輕輕嘆了一聲。

以她的靈覺敏銳,自是感應到了此時的中軍大帳外,已有一道道清正氣機升騰而起,以合圍之勢,將大帳團團籠住。

如結羅網般,將她困在了正中。

而陳珩本就不是可以輕易應付的敵手。

便連她真身親至,都難免要提個小心。

更莫說如今顧漪如今僅是一具化身出遊,又深入敵營,帳外有一群玉宸道脈的真人在伺機而動。

這等景狀之下,縱使她手中還有一枚困龍釘,怕也無濟於事,難逃敗亡之相。

“一具化身,舍了便舍了罷,只是你以眾凌寡,便不怕傳揚出去,為天下人笑嗎?”

顧漪哼了一聲,對陳珩似笑非笑道。

“與顧鍊師的背後暗害相較,此舉倒算是堂皇正大了,再且……”

陳珩言至此時,微微搖頭:

“跟伱們這些魔道妖人,又何需來講什麼單打獨鬥?除魔之事,自然應當穩中求穩,才方能萬無一失。”

顧漪深深看她一眼,道:

“你我都清楚,如今鄧雲籍部的靈寶祭壇已被汙穢,三去其一,爾等已失了同我宗分庭抗禮的資格,便是執意頑抗,也最終難逃輸局。

既是如此,又何苦多費功夫?

不如及早退回去山門,靜誦清淨黃庭,也省了一番丟臉……”

這語聲輕柔和緩,卻含有一股勾魂攝魄之感。

於不知不覺間,便可引動人心底深處的諸般雜念,防不勝防。

若是神意不堅之輩,只怕會識念恍惚,被顧漪尋到可乘之機,反將一軍。

不過陳珩心志早已是堅凝如鐵石,難以動搖。

諸般雜念縱使被一時攝動,也要被他悉數用心中慧劍斬去,一個都不留。

更莫說他還修成了羅闇黑水護持神魂。

必然時候,可以說是七情不染,六慾難沾。

顧漪的魔音蠱惑雖然厲害,但也不過是拂面清風罷了,無法迷亂他的念頭……

“妖女都已到得這時候,還不死心?”

陳珩冷笑一聲,眼中厲芒一閃。

他從袖中摸出飛劍,便倒提在手,緩緩向著階下行走。

隨著他每踏出一步,身上氣勢便是愈盛,如山嶽崔嵬,壓面欲倒!

仿是可將攔在面前的諸物都碾成粉碎,無可阻攔,咄咄逼人!

而他這一動。

也好似是向外傳遞出了什麼訊號一般。

帳外被他召集起來的諸位道人也是齊齊發了一聲喝。

霎時間,禁制靈光如長龍般沖天而起,燦燦燁燁,將頭頂的大半片雲頭都是照成了金紅兩色,刺目至極。

攪得虛天罡風旋動不休,呼嘯如潮!

“真是謹慎,看來今日,縱使是有困龍釘在身,卻也難得手……”

顧漪眸底光華微微一閃,如若春水瀲灩生波。

此時她也是徹底拋了奮力一搏的心思,搖搖頭,只看向提劍在手的陳珩,似笑非笑,道:

“左一句妖女,右一句妖女!陳珩,我倒是想看看,你若是哪日輸在了我手上,被我擒回了仇淵時候。

是否還能如今日一般的高高在上,光風霽月?”

“你贏不了我。”

陳珩微微搖頭。

而未等他出劍斬落。

階下的顧漪化身便化作一團煙熅潰散,散入天地不見,竟是自斷了這具化身的性命。

此時原地,唯有一支花鳥金簪“叮噹”一聲墜在地面,滾了幾滾。

其燦燦盈盈之態,皎若月華。

“陳珩,今日便算你勝了一局,這枚困龍釘暫留你手,我改日定當親手拿回來!”

顧漪語聲最後自那枚金簪中響起,便再未傳開,消失不見。

而另一邊。

見帳中遲遲未有什麼動靜響起。

早已候在外的道脈中人也是憂心憂心陳珩生了不測,終是忍耐不住,疾呼幾聲,便闖進了帳中。

但等待來到此間,睜眼看去、

卻只見陳珩提劍站立階下,腳下不遠處,靜靜躺著一支花鳥金簪。

至於那個顧漪,則不見了蹤影。

帳中也是魔氣依稀,僅剩下絲絲縷縷,便也很快悉數消泯。

“只是一具化身來此,倒是可惜了。”

陳珩將那枚花鳥金簪拾起,對著當先的池英搖了搖頭,道:

“如今妖女已去,我猜想便在這幾日之間必又有戰事生起,不同以往,還望諸位真人養精蓄銳,等候此輩到來罷。”

“化身?竟是連化身也可施展那門易形之術?”

池英聞言心頭一震,袖袍搖動,微有些亂了方寸。

他下意識與周圍幾個道脈真人對視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眸底的那一絲深深忌憚。

……

鄧雲籍之所以悽慘退場,便是因被顧漪自背後暗害。

其分明煉就了一身厲害本事,卻連十之八九都未啟用,便被打落了塵土。

若不是有師門長輩特意賜下的符寶護身,只怕要當場身死,被顧漪生生格殺。

有如此鮮明的前車之鑑在前。

似池英等人自然也是心下不安,唯恐有朝一日同樣遭此辣手,被顧漪自身後盯上。

而他們又不像鄧雲籍一般,可以有什麼重寶符籙用來護身。

若被盯上。

只怕難免悽慘身死……

此時陳珩視線掃過幾位真人,也是猜得了他們心頭所想,笑了一聲,道:

“諸位不必驚疑,我自有手段可以辨出顧漪身份,妖女若敢再遣化身來此,也只是徒費心思罷,難逃我法目。

還請安心整肅兵馬,以備戰事罷!”

這話一出,聯想到方才又是陳珩主動將諸人召來帳前,以便圍殺顧漪。

如此施為。

想必他也的確是有底牌手段,可以看破顧漪的偽飾。

諸位道脈真人雖還是警惕,但也心頭稍稍一鬆,忙恭敬俯身稱是,口中稱謝。

而在這一片聲浪當中,卻是屬一箇中年道人的語調最為高亢突出。

此人約莫四十上下年紀,頭戴如意道巾,身穿一件符籙隱隱的天青色寶衣,腰繫水火絲絛,麵皮微黃,頜下留著長鬚。

雖看起來一派儒雅出塵之態,面上道氣隱隱,顯然是得道真人。

但在眸光轉動時候,卻總給人一股油滑觀感,倒是平白壞了那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此人正是蘇通的恩師。

宸章派的金丹真人李嶷。

而方才在俯身稱謝時候,也便是屬李嶷叫喊的最是賣力懇切,情真意切,唯恐慢了旁人一步。

就在李嶷心思百轉,惴惴不安之際。

陳珩倒也未多言語什麼,只再隨意吩咐了幾句,便令諸真退下。

直待得退出了帳中,被涼風一吹。

此時李嶷才總算是心神一鬆,不禁有劫後餘生之感。

“當真見鬼!那鮫女竟也是顧漪變化而出?我此先竟還想將她贈給於世通……”

李嶷心緒著實複雜,種種情緒都湧上腦海。

他眼角微微抽搐,後怕將袖一甩,便倉皇自帳前離去,步履甚急。

而此時帳中。

陳珩望著空曠階下,眉頭稍皺,也是略沉吟起來。

顧漪方才的言語雖是欲蠱惑他的心志,但也是切中了玉宸陣營的要害。

如今的靈寶祭壇已是三去其一,縱使他和王森處,順利化出了兩尊“祛邪神將”來。

不過以二對三。

二尊祛邪神將怕也難攻破三座勾絞巨城,勝算並不算大。

若要取勝。

也應需另尋他法……

陳珩伸手掐訣,此時他身形微微一晃,被一層厚重黃氣所覆,氣機也變得沉實古樸起來,散有一股莫名道韻。

“雖還是差了一線,但用不了幾日,便也當成了!”

陳珩凝目片刻,又緩緩散了法決,心下暗忖一聲。

待得這他法決徹底大成之日。

那才方是真正破局之時!

而眼下。

只需再忍耐上幾日,勿要被窺去了破綻,便算是功成了……

與此同時。

危雍國北地,一座七層彩舟上。

閉目端坐的顧漪忽睜了雙目,她悶哼一聲,玉容微白,嘴角也是隱現血漬。

“還是折了……”

她搖搖頭,嘆息道。

合一<BR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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