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試取鴛鴦看,多寸應斷腸

晚風連朔氣,月掛天中——

待得君堯躬身施禮已畢,抬首時候,目光觸到青巖大石之上那個矮胖樵夫的形體時。

饒是他身為道子,早已是聽得了不少關於這位祖師的隱秘之事。

可當親眼見證的這剎,目童還是微微一閃,心下不禁思忖起來。

諸般桎梏,仙道艱難——

自金丹之後,便是元神返虛。

純陽境界,卻又有三重阻道災劫,若無大神通、大法力來做護持之術,風火雷三災一至,任爾昔日是如何的震爍古今、驚才絕豔,都難免要作灰灰而去,再也不復全體。

而就算純陽成就,三朵中央大道慶雲凝練聚定而出,自此之後,便是真正步入合道之大境界,與世同君,可為天宇萬靈之尊長,號為“道君”!

是三界之亞君,元洞之冢宰!

若能夠尋得一方天宇來寄託性命根果,道君之輩的壽數幾是無窮無盡,與天宇常在。

只要是不遇上無可阻抗的外劫,便再無生老病死之苦,近乎是證得了長生永壽之大逍遙自在境界!

但合道境界,也終究只是近得長生,並非是真正證得長生……

若是天宇遇得陽九百六的災劫,或遭逢外力破敗,一旦崩毀滅壞,再也不復。

那將性命根果寄託在天宇之中的道君,也絕然討不了好,要元氣大傷。

唯有在合道之上更進一步,摘得仙業入身,成為一尊真仙人……

那時候,才方是徹底的長生不死,超脫凡俗,宇宙壞而我身不朽,萬劫都難磨!

自此之後。

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便是在前古那個強盛無極,以一己之力彈壓萬天萬道,壓得宇宙萬靈都無可喘息的道廷時代,摘得仙業之流,也是需受禮敬之輩,絕然不可等閒視之,要慎重對待。

而證就仙業固然是存有無限好處,但從合道至真仙這一步,卻又有九重阻礙,唯有度過,才方可摘得仙業,完滿功成。

這合道境界的九重阻礙,又被共謂之——

合道九難!

君堯知曉。

在這一紀的胥都天玉辰派,乃是由威靈、通烜、山簡這三位道君祖師共同治世。

不過通烜道君卻甚少理事,只在大事面前,才偶會分神化身出來,與威靈、山簡兩位道君共同相商。

縱是君堯他尊為道子。

今日這也是第一次,目睹到通烜道君的真身,而非是分神化身……

他隱隱聽有傳聞,這位居於深山溪谷中的祖師,早年間曾摘上乘仙業不成,最後雖退求其次,勉強羽化超脫了,卻到底還是心有不甘,後因一件大事當前,更是索性自傷了境界,從頭再來過。

可今日君堯切實一觀,哪怕不刻意運起法目望去。

那青巖大石上的人形,也如若是一尊無極混沌所出的高上大聖,項後的清淨圓光似包攬了一切空色有無,眸光古老深邃。

其身形在老少青壯之間變化無定,彷是在一瞬之間,就有萬千載時光流逝沖刷而過,將垂髫幼童變作了枯朽死寂的形骸,而定睛觀去,卻不過在轉睫之間,又倏爾光陰倒卷,生氣勃勃的形貌兀自顯化而出。

隱景潛形,變化莫測。

威如雷霆,明如星斗!

此等境界,已是展露出幾分先天地之始的氣象。

是真常寂然。

也是智慧圓妙!

然而還不待君堯再細觀。

只忽聞得一聲鐘磬聲音,所有異象瞬時皆斂藏不見,彷是從未發生過一般。

青巖大石上,矮胖的老樵夫面目和藹,髮鬢已是蒼蒼然的一片,兩條白眉如老蠶,平平凡凡,再也看不出分毫的神異來。

英華收斂,就如若是山林間的一個尋常砍樵人。

“道子,許久未見了,請坐。”

通烜道君笑道。

他伸手一指,地上的青藤便蔓延爬長,結成了一方座椅,君堯也不推辭,躬身稽首為禮後,便坐於其上。

“恭喜祖師修為又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只怕離功成仙業,也並不算遙遠了。”

他讚道。

通烜道君搖了搖頭,擺手道:

“我如今若是強摘仙業,至多也不過是得一個尸解仙果位,最下乘的仙果,似是這般仙業,還不如不摘。

縱使得了,也是平白枉費了我重修的心血,也是應付不了我的那個老對頭,這般成就,又算得什麼?”

君堯拱手再一拜,卻是無言。

此紀於玉辰派治世的三位道君祖師,皆各有玄異神妙。

威靈祖師殺力無匹,一身劍道修為早已是臻至了“一劍生萬法”的至境,神通也亦無上,被中乙劍派的岷丘道君視作生平大敵和至交好友,兩人切磋過百十回,皆勝負難分。

而山簡祖師卻是以陣法成道。

此老曾在長文天佈下過一道“天漢星斗大陣”,硬生生將青崖洞的數位人道至人困鎖在學宮中,阻了足足大半年,最後還是長文天那位閉關潛修的大至人實在看不過眼,出手破去了那道“天漢星河大陣”,才解了僵局。

可縱是這兩位祖師如此無上,可平素在言行舉止間,還是隱隱奉通烜道君為尊長的意思。

若遇宗派興衰大事,總是要待得他先行出言,才再作開口。

而君堯在威靈祖師座下聽講之際,曾聽得這位笑言道,通烜道君乃是此紀玉辰治世的三位祖師中,最為深不可測者,一身修為早已通天貫地,如若北冥之洋,不可揣度!

此言雖是一提便過,但君堯卻是將之牢記在了心中,並未忘卻。

而直至今日。

他才終是見了這位祖師的真身。

雖早有預料,但卻還是不免心生震撼……

……

“道子,你是個聰明人,觀你之神情,彷是早已猜得今日這幕了,不知是從何時侯開始的?”

這時候。

通烜道君忽將手輕輕一捋長鬚,和藹笑道。

“自金冊那時,我分明是將陳珩安置到白商院處,由吳升真人來教導他修行,可未曾想,最後他落籍時,竟是長贏院……”

沉默片刻。

君堯搖了搖頭,道:

“自那時起,我心中便隱有猜疑,今日一面,倒的確是證實了此想。”

以堂堂道子之尊,能於暗中更改他的決議的,玉辰派內,也唯有是掌門至尊和此紀的三位治世祖師了。

而玉辰掌門裴叔陽此刻正於法聖天內,與八派的掌門至尊在一併籌謀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並無暇關注這等微末小事。

至於威靈和山簡兩位道君祖師,皆非愛多管閒事的性情,陳珩的所謂生死存亡,也從來不被他們放於心中。

那思來想來。

便唯剩下一人了……

而通烜道君之所以這般施為的緣故,君堯也一清二楚了。

陳珩的身世,便是最好的切入之處!

也不必去刻意安排什麼恩怨……

只要陳珩還活著一日,那些世族中人便不會輕易捨棄舊怨,兩方之間的衝突摩擦,便就是可以預見的必然之事!

而世族中人愈發猖獗,已漸成尾大不掉之勢,甚至還同天外頗還有些牽連不清,欲掀起一場大變來,改天換地,君堯也是將之看在眼中。

他在位時候,對十二世族的打壓也從來不遺餘力,惹得無數人暗中叫苦,恨不能將之先殺後快。

不過他到底還是因未能功成,將削世族之事徹底完滿。

而這時候。

想必也是需另一個來繼他的任,行他未盡的事。

至於那人究竟為誰……

“沒想到,祖師竟會如此看好陳珩,倒實是出乎弟子意料。”

君堯沉默了片刻,似在斟酌些什麼,他將眉緩緩一皺,懇聲言道:

“不過弟子有一事相請,還望祖師——”

“若事有不諧,老夫自會出手保下他,世族中人不過癬疥之疾罷了,在我等眼中,並不算什麼大害,若他們真個膽大包天,想要行變天之事,八派六宗頃刻便能摒棄舊見,將之扼殺在掌指間。”

通烜道君不以為然擺擺手,打斷道:

“老夫只是欲覓得一個佳徒,看一看他的能為,還不至將他逼到絕路上,那可非師長的心腸。”

話了時候。

通烜道君又似想起什麼,笑了一聲,道:

“今日同你的這番話,幾月之前,我似是也對鬱羅仙府的那個陳元吉言過一遍,你兩人倒是有長兄之風,對那小子關照的很。”

“陳元吉?倒是聞名許久了。”

君堯拱手言道。

同時。

聽得通烜道君這答覆,他心底也終是微鬆了一口氣,唇角露出一絲笑來。

而他的這神情被通烜道君看在眼中,不免搖頭,長嘆道:

“若非是猜到了是老夫在後面佈局,今日之事,只怕就不僅是阿鼻劍的斷塊和一口總真印了,道子,你都恨不能將自己的元都斬魔劍都捨出去罷?

你倒是痴情,為了一個陳嫣,居然做到此等地步?”

“她生前請我照拂那些弟兄姐妹,弟子是應承過的。”

君堯眼簾微微一搭,頓了頓,一笑道:

“既然如此,總是不好違約……”

“而今日我見你,除了讓你安心之外,還是欲最後勸你一次,替威靈來傳一句話,你此去天外枚公興處,生死實在難料,禍福未知。”

通烜道君語聲突然一高,沉喝道:

“威靈託我最後問你一次,道子,那《白水大魔靈詛密咒》,你到底是舍或不捨?”

君堯抬眸。

“你若是肯棄了這方術,壽元流逝之相,便可一歇,而虧空的那些壽數,我等自有方法替你彌足!”

此時。

通烜道君面容微微一肅,難得一字一句規勸道:

“最後一次,好生想一想……

只要若舍了那道方術,你便還是我玉辰的道子!”

君堯聞言沉默半晌,一時無言。

……

……

人生天地之間,必有元靈一點,居住紫府之中,由此孕成三魂七魄來。

此又名為“元始祖氣”,含有真陰、真陽,其產於人身自然之先,混沌之始。

五臟血肉,渾身筋骨,內外大竅,天地百脈——

全賴這一點元靈在居中做主持!

人無元靈而必不得生,這也是鐵律一條,任誰也無可指摘。

而《白水大魔靈詛密咒》這門自前古道廷時代便被創出,被太史令枚公興見之嘉許,然後親自奏請封禁的方術,雖也並不例外。

但其卻是在此鐵律之外。

又另闢出了一條取巧之法……

人無元靈必是不得生,但若是趁著元靈未曾散盡之前,又曾是收攏過死者三魂七魄的其一,抓緊時機,施以妙法外力,是否又可將死者元靈凝定而出,使之由死還生?

所謂《白水大魔靈詛密咒》,便是以此理為宗旨,被刻意創出。

其中的異想天開之處,連太史令枚公興見之,都是擊節讚歎,以為妙絕。

而這方術固然妙絕。

但畢竟是違了天地常理,難免受譴。

一旦施術,那施術者的一身壽元便會開始流洩,難以抑止,而縱使是服用外丹等物來作增壽,卻也只能夠暫緩一時,終究無用……

在通烜道君的凝視下。

君堯抬手用力將心口壓住,恍忽了剎那。

那裡似是還存有另一道熟悉的心跳聲音,猶在耳畔。

許久。

他唇邊微微露出一抹笑來,沉默搖了搖頭。

“我若舍了那方術,就無異於是徹底殺了她,而在前日,陳嫣已經能開口同我說話了……”

靜了片刻。

他輕聲開口,平澹道:

“請祖師恕罪,弟子心意已決。”

話音落時。

場中寂了剎那。

而在不知何方位。

卻陡有一聲冷哼不悅響起,如若旱地驚雷,震得谷中草木簌簌發響,旋又剎那不見。

“……弟子見過威靈祖師。”

君堯怔了怔,俯身施禮。

而等得許久。

都未有聲音應答……

最終還是通烜道君嘆了一聲,虛虛抬手,將之託起,道:

“起身罷,威靈已是走了,既你心意已決,老夫便也不再贅言了,你說陳嫣已是能同你言語幾句,但連她都無法勸阻你,就更莫說是旁人了。

前路兇險。

道子。

你需小心為上……”

君堯聞言深深稽首一禮,旋即只覺腳下一顫,立足不穩,如是身處在海濤驚浪之中。

待得再站穩身形時,他已是重新置身在極天之上。

周遭是雲海茫茫,一輪明月正在放射皎光,壓得萬星暗然失色。

谷靜風聲徹,山空月色深——

君堯澹澹望著這彷是觸手便可及的天幕,在這冷光中靜了半晌。

他像是一具生冷又堅硬的玉凋,又像是一塊被風沙剝蝕了所有色彩的石頭。

無數的林木皆在這風聲中鼓震,呼啦啦地發響,冷煙西東,迷離不定。

“君堯,你是個十足的蠢貨……”

有女聲斷斷續續哽咽傳來。

“或許吧。”

他聽著風從耳畔呼嘯而過,緩緩將手按在心口,沒有表情的臉上忽得露出一絲笑來,溫和道:

“放心,但我會贏的,我想要和你活下去……

我們,都要一起活下去!”

……

……

翌日。

玉辰派道子君堯壽盡坐化的訊息傳開,宇內竦動,聞者莫不驚凜,心下震然。

暗潮漸湧,背地裡的風波驟急。

而此時此刻,玉辰下院去往流火宏化洞天的隊伍亦是啟程。

搬山力士開道,道兵符甲押後,只見無數彩光迤邐,氤氳遍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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