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這麼吩咐後,就起身看向了窗外。

而窗外這時已是黃葉滿庭階,只待被一陣狂風捲個乾淨。

建設新的禮法,是由余有丁根據實學思想首倡,他和申時行、方逢時等執政公卿達成一致的關於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改革新政。

雖然新禮是以託太祖本意復古禮之名,而改理學大興後的內斂保守之禮,但實際上,新禮是再次強調華夷之別和同袍之義,在要求卑者敬尊者之外,還開始立法要求尊者也以仁以禮待卑者。

申時行、方逢時、餘有丁這樣做是因為他們是因支援張居正改革而起家的,而他們要想保住權勢,就得繼續延續張居正改革的路走下去,承認改不適宜之政是正確的,是必須的;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名正言順的繼續坐在高位上。

只是改著改著,當改制到了這個時候,就需要在思想上動刀,進而以更加鞏固自己這些改革派在執政行為上的正確性,而徹底摘掉亂禮壞法的奸黨帽子。

不過。

申時行、方逢時、餘有丁這些地主階層出身的官員,能願意繼續改制下去,進而開始對真正讓大明帝國裹足不前甚至開始後退的禮制動手,更重要的還是皇帝朱翊鈞自己沒有站在舊禮那邊,即保守派那邊。

朱翊鈞這麼選擇,除了因為來自後世的他知道舊禮本就會日益崩壞,本就會導致中華要為外夷欺壓外,就是他自己也不想被舊禮束縛。

基於“滅人慾、存天理”思想建立的舊禮,如果繼續統治這片土地,那麼,除非皇帝是異族皇帝,有自己足夠制衡漢人地主階層的本族軍事集團,否則,皇帝也會不得自由,也會變成舊禮的奴隸。

而那樣的話。

皇帝要麼擺爛要麼叛逆,但無論哪種只要不改舊禮,對百姓和國家而言都是災難,相反,異族皇帝可以依靠這種禮制既不受舊禮約束,又能依靠舊禮控制全天下的人為自己驅使,真正實現除朕之外,皆為奴才。

所以,朱翊鈞寧肯把全天下漢人更加當人,寧讓內閣等有宰相之實,也不願意為了讓自己真的可以奴役天下漢人,去支援舊禮。

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自由,如果想絕對自由,我行我素,就會導致絕對的不自由。

朱翊鈞雖然不願意盡滅己欲,而淪落為舊禮奴隸,但也願意不盡隨私慾,使私慾有度,而求更加怡然安詳的心境。

當然。

朱翊鈞內心還有點願望就是打破舊禮後,他可以讓大明對外斂取更多錢財,以對外掙來的錢財增加內帑收入,進而以後就可以自費出宮去各地巡視,而不用擔心因此累民,使天下怨憤。

要知道。

朱翊鈞已經受夠了一直待在這四方城內。

他還是很想去看看這所謂的屬於他的江山的。

而這麼一來。

現在的改革,便使得整個帝國舊的東西在開始紛紛剝落,如纏足,如棄嬰等俗,還有文貴武賤的現象;而新的東西在開始出現,如開始鼓勵庶民遷徙去開發新的產業,士子也開始願意出去立功邀名,國家武德開始走出去而不是隻用來守內。

連如今武臣都開始敢告文官的狀,讓朱翊鈞真的可以透過文武相制,而知道還有哪些權貴官僚是舊禮的守衛者,以至於不惜支援韃虜挑起邊患,也因此下令讓廠衛去抓人。

大明門外的一處茶樓裡。

同樣因天晚將雪,考功司郎中趙南星對太常寺卿沉人種、太僕寺卿石星、文選司郎中王用汲、太僕寺少卿傅來鵬等同僚好友剛剛圍爐而坐,準備吃茶,一隊錦衣衛這時就從這邊走了過來。

初始,趙南星等還沒在意。

畢竟京師地界,出現錦衣衛是再尋常不過的事,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例行巡邏,還是查緝盜賊。

所以,趙南星這時也只議論著時下官場所關注的建立新禮之熱點,而失望且無奈地道:

“沒有出現大規模邊患,新禮看來真的是合時宜的,韃虜也果然沒那麼不願意接受!”

“要不說天子聖明呢!”

“若天子是不知道韃虜也人心不齊,怎會願意為利國利民之大業而改禮制?”

石星也跟著笑說了一句。

王用汲則因石星這麼說後而搖了搖頭,然後就飲了一杯茶,未有多言。

彭!

只太常寺卿沉人種這時突然把空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然後起身言道:“但這樣的利國利民真的合乎聖人道理嗎?禮真的能改?改了還是禮嗎?!”

沉人種說著就突然兩眼含淚道:“一想到改禮的結果竟是胡虜不敢生事而甘為驅使,文臣不敢貪瀆而靠武人保證吏治清明,我就心痛不已,難道新禮就真的這麼順時勢嗎?!”

“不然呢?”

“難道公真的要抱殘守缺?”

傅來鵬這時問了沉人種一句。

“是啊,或許剛峰先生說的對,如果禮不能有助於國,那就是禮不合時宜了。”

蹬蹬!

這時,已有錦衣衛走了上來。

沉人種見此面色頓時不安起來,而說道:

“就算我想順應時勢,也晚了!韃子不但沒挑起邊患,還因為越來越不會相推相隱的官場風氣,讓我東窗事發。”

沉人種說著就主動朝錦衣衛走了來,道:“走吧,我知道我犯了什麼事。”

於是,錦衣衛便將沉人種押離了這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南星很是驚訝地問了一句。

石星只是喟然一嘆,說:“還能是什麼事,定然是用了陰謀手段,想破壞新禮;可而今眼目下,任何陰謀手段,都是不能阻擋國家推行新禮之大勢的。”

趙南星聽後沒再說什麼,只默默地看向了窗外。

然後,他就見已紛紛揚揚飄落整個街道的雪裡,沉人種這時被套上了枷鎖,步履踉蹌地在錦衣衛押解下,往錦衣衛北鎮撫司衙方向走去。

但突然一陣勁風吹來,吹得樹木紛紛落下黃葉,也落在了沉人種的枷上與肩膀上。

“舊禮真的要不存在了嗎?”

趙南星突然因此語氣沉痛地問了一句。

石星迴道:“是的,聖天子在朝,所以不會再存在!”

王用汲聽了石星這話,不由得瞅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不只是天子聖明才有今日,此非一兩代之功,或許劇變才剛剛開始!”

傅來鵬和趙南星不由得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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