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計劃由學生和幾個同窗一起把這遺書交給部堂的,只是,不知道怎麼同窗們突然在家父自縊的當天,就改口說,家父是國稅司逼死的!”

周知宜繼續說了起來,且從袖裡拿出了遺書,雙手捧過頭頂:“請部堂過目!另外,還有家父開藥的藥方,與給他看過病的王大夫可以作證。”

海瑞接過遺書來,接著又瞅了這些鬧事生員一眼:“看來,是有人想把事情鬧大!”

接著,海瑞就又瞅向了冉源等鬧事生員。

“周知宜背叛了我們,故意做偽證,衝進去,打死這些奸臣酷吏!”

冉源這時見此,自知事態不好,就已經悄悄推到了後面,且在推到外圍後,就大聲喊了起來。

同他一起來的幾個生員也都退到了外圍,且跟著大聲喊了起來:“打死他們!”

一時間,這些生員就衝了進來,且有的直接從袖中掏出了骨朵、金瓜還有斧頭這些兵器,且朝海瑞這裡衝了來。

胡守仁見此忙拉著海瑞:“部堂請退後,這裡且交給我們的人!”

海瑞和呂坤、湯傳勳等皆推到了後面。

而彼時,金吾衛的一支火器隊和後面的一支長矛隊、一支刀盾兵已主動上前,組成了陣列。

砰!

隨著一排銃響。

這些衝過來的生員當即大量倒地,掉落了一地的金瓜骨朵。

倒地的不少生員,開始鬼哭狼嚎起來,抱著從裙下露出的滿是傷痕與肌肉的小腿,流淚呲牙。

很明顯,這些生員不少的確不是真生員,而是打行的職業打手。

“衝過去,他們人少!”

“海瑞就在後面,衝過去就沒事!”

“把藏起來的火銃和弓箭拿到前面來!”

不過,這些生員裡,倒也有打行的人在指揮著。

所謂打行,相當於這個時代的黑社會,歷史上,蘇州就有名下上萬打手的打行存在,專門為背後的豪右們對抗官府、參與宗族間為了爭奪礦產、水源而展開的械鬥等等。

但這些打行的人雖然多,不少也精通拳腳,但在職業軍隊面前,還是沒法招架。

即便有打手繞到側翼且衝到近前,也被訓練有素的火器手擊中或被長矛手一刺而中。

而且,接著刀盾手就迅速上前補刀割首。

沒多久,整個側翼的金吾衛官兵,作為標準的戚家軍,就如一臺自動切割人頭的機器一樣,把人頭吐了出來,滾在地上。

而正面的金吾衛官兵,此時也在火器手射殺的同時,與其他兵種的兵一起以兩儀陣的形式往前進攻而來。

“改小三才陣!”

駱尚恭還在自己麾下官兵衝出大堂,來到大堂外的寬闊院落時,下達了改陣的命令。

按照戚繼光的《籌海圖編》記載,所謂小三才陣,有點類似於後世的三三制。

即把獨立作戰單位進一步細分,以幾個刀盾手、火器兵、長矛手組成小的兩儀陣,進而形成前後縱深,便於進攻人數規模大於自己的部隊。

因為這樣,即便前部陣亡,後部的還具備戰鬥力。

也就與前軍一敗後軍就跟著潰敗的普通軍隊不同。

這時,持有虎蹲炮的幾個小三才陣的金吾衛官兵,就先對繼續在進攻的生員們展開了屠殺,隨著幾炮過去,有幾名生員直接被打飛了出去,吐血倒地而亡。

而衝過來的生員也都當即被刺殺在地,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胸口冒血,而手裡的斧頭根本砍不到官兵,每次都被主動上前來的刀盾兵持盾擋住。

沒辦法,按照戚繼光的軍法,刀盾手如果不主動為火器手擋刀,是要被殺頭的,所以老練的戚家軍刀盾手都是習慣性地先保護自己這邊的火器手,而接著才會想到保護自己。

以至於火器手可以從容的射殺敵兵。

這些生員因而不時地就被銃彈打中。

一名正抱著不知從哪兒走私來的西洋銃的生員,正在裝彈,腦袋就被一飛來的金吾衛的持鷹嘴銃即重型火繩槍的銃彈給打爆了頭,頓時爆出一團血霧。

這生員全身頓時從青色變成血色,如在血水裡浸泡了一般。

他後面的生員嚇得丟下手裡的骨朵就往外跑,但卻跑不出去,因為這時門口堵滿了人。

“孃的,給銃裝個彈,比老子裝鷹嘴銃都還慢!就這也敢對戰我們親軍衛。”

射中這生員的正是駱思恭,駱思恭此時一手提著鷹嘴銃,一手拿著叉棍,罵罵咧咧地說了一句。

而這時,在門外,也有金吾衛的步甲與騎兵,在向門外的大量生員側翼和後方進攻,且直接是一面倒的屠殺。

這些生員哪怕有早就準備好的弓箭手和鳥銃手衝過來,也會被頓時生成城牆一般的厚實盾牌牆給擋住,進而被一排銃彈擊中,而集體倒斃在地。

一個個皆沒多久就躺在了一片血粥裡。

“用三才陣!兩翼車炮去進攻,封住他們退路。”

更狠的還在後面。

如無頭蒼蠅一樣亂攻亂跑的大量真假生員們,不知道他們遇到的,是以戚家軍為基礎編練,且算的上是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強步兵之一的天子親軍衛,是什麼樣的存在,也就不知道,這時在把總胡有德命令下,這支軍隊不僅僅是要把他擊退,還要把他們全殲在這裡。

因為,金吾衛是習慣性地以對外作戰時那種要全殲敵兵的形式在作戰,而不是簡單的鎮壓反對派。

連倭寇都打不過的普通職業打手們,在他們面前的威懾力真的有限。

於是,一邊倒的屠殺,就這樣出現在了南直隸。

大量青衣雖然多數虎背熊腰,精通武藝,但毫無還手之力,哪怕是想逃走,都能撞上一支具備進攻能力的官兵,然後被突然飛來的銃彈擊中。

成批的青衣因而倒下。

也有許多青衣嚇軟了腿腳,而只能在血水裡爬。

最後,這些生員都圍攏在一塊,不敢在進攻,只畏畏縮縮地坐在一起,眼睜睜地看著朝他們逼近的金吾衛官兵,不敢再徒勞地展現拳法刀功。

一個個害怕極了,如處雪地裡一樣,瑟瑟發抖。

職業化計程車兵對殺人沒什麼太大的觸動。

所以,金吾衛的官兵他們依舊點燃火繩,持著火銃,偏廂車也推了過來,且重型火神槍與佛郎機炮還是從偏廂車裡探出頭來,黑幽幽的洞口對著這些青衣。

“住手!”

只是在這時,已策馬趕來的應天巡撫孫光右和操江提督呂藿等文官們,幾乎同時喊了一聲,才制止了金吾衛的進一步屠殺。

因為金吾衛作為一支正規軍隊,雖然對殺戮沒什麼觸動,但對命令卻本能的敏感。

他們就像一臺可以操控的殺人機器,一道命令讓其住手,訓練有素的他們也能立即停止進攻,收起自己的獠牙,溫順下來,而與普通的群眾械鬥不同,不會一旦開鬥就無法收手,無法控制態勢。

所以,胡有德和他的官兵停止了攻擊。

儘管他們不屬於這些文官節制,但孫光右等到底是穿著猩紅官袍的高階文官,且以文制武在大明朝早已深入到每個武臣的心裡。

所以,胡有德還是住了手,讓人把這一情況報知給胡守仁和海瑞知道。

孫光右和呂藿等也下了馬,不忍直視地瞥了眼前的遍地屍骸和血粥一眼,而然後就不得不從繞道,從後門進了總督衙門。

這時,總督衙門內。

也沒再廝殺。

海瑞在見衝進衙門內的生員也沒再進攻,就也下達了停止進攻的鈞令。

只是有幾個沒有逃出總督衙門的真正生員,在見孫光右等高階文臣出現,都又有了膽子,而立即爬了過來,跪在孫光右等面前,聲淚俱下道:

“撫院、僉憲還有大宗師,你們要為學生們做主啊,他海瑞屠戮我等士子,與酷吏無異,使我許多同窗皆慘死也!嗚嗚!”

“本堂還沒過問你們擅闖官衙、意欲打殺本堂之罪,你們倒先告起本堂的罪了!”

海瑞說了一句,就喝道:“胡守仁,把這幾個告狀的生員拿下,本堂倒要先問問他們!”

“慢著!”

這時,孫光右大喝了一聲,怒目看向了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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