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麼辦法?”

張四維苦笑著說了一句,就道:“當初徐華亭既然要留著他的性命,讓天下人知道詈罵君父也不會死,且捧他得天下最大的直名,而令後面的大臣也敢明言君父得失,那就得承擔沒讓他因罵君父而死的代價!”

“他海瑞這把劍,是一把雙刃劍,既然能傷天子,也能傷士大夫。”

“但安他一個苛待儒臣,滋擾士紳、誣官紳士子謀反的罪名還是可以有的。”

張四教言道。

“這得看江陵願不願意給他安這麼個罪名,我們說了不算。”

張四維嘆了一口氣,就道:“掘墳那件事太過啦!以為這樣可以嚇得他張江陵收手?”

“結果,人家是寧得罪宗族,背下不孝的名聲,也要推行新政,現在又要去求人家收拾海瑞,人家會答應嗎?”

“這又不是我們願意看見的!”

“誰知道非議他張居正,造勢控訴他張居正,會造勢到這個地步?”

“再說,這也怪他張居正自己,早就讓天下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只怕掘他父墳只是開始,將來他的墳也會被掘,乃至被鞭屍也未可知!”

張四教也頗為鬱悶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沒好氣的把茶盞端起來喝。

“這話現在要慎言。”

張四維提醒了一句。

……

“臣啟奏陛下,犬子雖質蠢不通時務,但絕不敢有造反之心啊!”

“海瑞這是誣告犬子,隨意栽贓臣子謀逆,臣請陛下明鑑!”

而在這一日的宣化門早朝時,賈存仁之子光祿寺丞賈德新,就先出朝班,朝朱翊鈞稟奏起了關於賈存仁族人被以其孫謀反罪下獄收監的事。

賈德新自然是不願意承認的。

畢竟這事關他家族的前程和他個人的生死。

“陛下!臣劾海瑞誣陷儒臣子弟,苛責士紳,大辱斯文,而踐踏國家重禮尊士之德,不僅僅是南宗伯賈公之孫明是被驕兵悍將逼死而被反誣欲唆使家奴打殺國稅司官兵不說,連進揚州城有生員策動亂民鹽丁、圍攻官衙、搶奪城防而阻止國稅司官兵進城的謊言都敢編造!”

“但想來,南宗伯之孫乃儒臣子弟,素來是溫文爾雅的,平時不識刀兵,如何敢對驕兵悍將動手;而生員素來也皆不過是隻知讀聖賢書的書生,秉信的是聖賢道理,又怎會鼓動亂民,阻撓欽差,圍攻官衙?”

“哪怕所謂亂民,難道這裡面就沒有因為苛政導致官逼民反才導致有亂民出現嗎?!”

戶科左給事中程淶這時則也為自己揚州生員章宗羲與姻親賈存仁說起話來,而直言海瑞是在誣告,刻意誹謗官紳士子,甚至還直言新政乃苛政。

“啟奏陛下,臣亦認為,程給諫所言極是,儒臣子弟怎會敢對驕兵悍將動手,簡直是荒誕!”

“而生員乃飽讀聖賢書之人,又怎會與亂民為伍,即便出現,也只能是被裹挾!”

左副都御史解元華這時也跟著附和。

朱翊鈞道:“海瑞所奏是否屬實,且下內閣根據地方撫按奏報與錦衣衛奏報祥查後,再上奏於朕知道!”

“退朝!”

“陛下!”

賈德新不由得大喊了一聲,且跪在了朱翊鈞面前:“請陛下為臣做主啊!臣寧死,也不願犬子受這不白之冤!嗚嗚!”

朱翊鈞沒有理會,而是直接離開了宣治門。

賈德新見此倍感失落,站起身來,轉而又向張居正跪了下來:“元輔,還請為下僚主持公道!”

張居正扶起了他:“公何必如此,僕被不滿朝廷之反賊,誣以私造盔甲、暗置龍袍,乃至父墳還因此被他們挖了,都沒有因此失態,何況如今這事照海公所奏,只是令子不懂王法、毆殺天兵,非貴府家主皆欲反,最多是同謀逆罪,而非真謀大逆。”

賈德新則道:“可這海瑞是在誣陷,故意要朝廷將此事視同謀逆,自古不宜以嚴刑加於士大夫,偏偏他海瑞每每為沽名,而往往強加重罪於士大夫,如今便是如此,元輔難道還不明白嗎?!”

“海公有沒有強加,僕還不敢斷定,得看地方撫按與錦衣衛之奏,對照後才可以篤定。”

“但是,公不能因事關親子就有失公允,而擅自否定且誣告一位公卿級的朝廷重臣!”

“而且還是先帝都曾稱讚其直名的忠烈老臣!”

“別說是公,就是僕,乃至陛下都不能擅言其非,否則難免有不敬先帝之嫌。”

“真要說誰在強加重罪於士大夫,就算有他海瑞,那也非只海公一人,僕不也得了權奸欺君之名,乃至暗蓄甲胃、龍袍以圖謀逆之名嗎?!”

“寫的那些誹謗僕的揭帖,乃至對仗如此工整有文采的大量揭帖,難道是庶民所書?”

“可見,也有士林其他人不講士林之誼也!有所謂義士還因此掘僕父墳,意欲燒我張家祠堂。”

張居正說著就兩眼紅了起來。

“怎麼又扯到你張居正父墳被掘的事了?”

“現在是在說海瑞誣陷我兒子意欲毆殺國稅司官兵,同謀逆罪的事!”

“你張家的事跟我賈家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乾的,我最多暗中叫好而已。”

賈德新腹誹了起來,有種不想再和張居正聊的想法。

張居正這時拉住了張四維:“子維,你且也說說,願加重罪於士大夫者,可海公一人?”

別的人問他,張四維還可以裝作沒聽見。

但張居正問他,張四維不敢視而不見,只得停下腳說:“他們的確過分了,怎麼能如此對待元輔,下僚是主張嚴辦這些欺君枉法之輩的!”

“說的好!”

“不能一味寬縱!”

“法有不可寬者,當嚴刑時就得嚴刑,不然,物議就不可控,也不能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汙一個公卿大臣謀反!”

張居正頓時肯定起張四維起來,就對賈德新道:“如果海公真是強加重罪於令子身上,僕也會為公主持公道的。”

“多謝閣老。”

賈德新只拱手回了這麼四個字,然後兩眼如火炙一般看了張四維一眼,接著就轉身而去。

張居正看著他的背影,臉色漸漸越發嚴肅起來。

張四維則瞥向張居正,目光陰冷,接著又柔和起來,對張居正拱手道:“元輔,下僚也先行一步了。”

張居正點首。

朱翊鈞這裡則回了乾清宮。

時下,暑氣正盛,烈陽似火,他不好到御花園閒逛,只能居於涼殿內看書。

看到夕照晚霞,熱氣大退後,他才將侍御司的張居正召了來。

朱翊鈞在見到張居正後就道:“撫按和錦衣衛的奏報相信先生已經看了?”

“回陛下,臣已經看了,海瑞所奏當屬實!”

張居正回道。

朱翊鈞道:“那內閣打算如何票擬?”

“回陛下,內閣的意思,當殺幾個人才好。”

張居正回道。

朱翊鈞笑了起來,道:“是當殺幾個人,當從嚴處置幾個。”

張居正回道:“以臣之見,賈悟良無視天兵,竟欲毆殺天兵,視同謀逆,其本人雖已被誅,可不再追究,但其祖父與父有未教其忠君禮敬皇綱國法之過,當斬!”

“且按《大明律》,謀逆者,祖父、子、孫、兄弟及同居的人,年滿十六者,皆要處斬,兩人被處斬也無可厚非,也算是以儆效尤。”

“只是,姑念其非真蓄意謀大逆,也就當只斬其祖父與其父即可,也不予以凌遲,以示天子仁德,也避免天下士紳因子孫不肖觸犯謀逆大罪,而不得不全族被迫跟著謀大逆。”

朱翊鈞聽後點首:“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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