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秉仁說完就從後門回了自己的園子。

但外面示威的聲音,依舊讓他煩躁不安。

他也就走了出來,準備要大聲訓斥威脅佃農僱工幾句,讓他們明白,現在官府可以為他們靠山,但別以為官府會一直做他們靠山。

不過,顧家的佃農僱工們因顧秉仁之子不但不出來跟他們好好談,還直接打他們,也讓他們很憤怒。

故而,這些佃農僱工們中,許多人已經不顧國稅司派到他們中設立農社與工社的組織者的阻止,也開始有了要直接暴力對抗顧家的想法。

“衝進去,打死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

“減租減息不談不說,還打我們,就跟當初我們因為發大水沒多少收成求他們這些大東家減租而不但不肯還告官將我們當中去求他的人打死一樣,全然沒把我們當條人命!”

“現在既然海老爺肯為我們做主,我們還怕什麼,衝進去,打死他們!”

“對,打死他們!”

一時,群情激奮。

有的佃農僱工已經撞起官差們主動為顧家重新關好的門來,有的還直接將火把湊到顧家屋簷下,要燒他家。

更有許多佃農僱工因為現在在參加國稅司組織的示威活動,而可以吃到白麵饃饃,也就不在乎自己帶來的烤番薯,也都把烤番薯直接投到了顧家大門內。

更有直接把火把丟進去的。

大有要演變成歷史上“民抄董宦”的情形。

顧秉仁此時就被一突然飛來的烤紅薯給砸中了胸膛,以至於他衣服上全是紅薯泥,胸口悶疼,因而頓時不由得跌足連聲罵道:“可惡!可惡!”

接著,顧秉仁又見一火把飛過來,直接點燃了他園門內的一叢竹林,而當場直接往後院跑道:

“造反了,刁民造反了,快通知家裡所有人,走!”

砰砰!

但這時,巡警隊也趕了來,且也及時制止住了這些欲直接暴動的百姓,還抓了幾個不聽勸告,而要強行闖進去對顧家進行暴力處置的佃農僱工。

來顧家示威的佃農僱工們大多是本分的青壯百姓,而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地痞流氓,所以在巡警隊與其他官衙兵丁的阻止下,沒有直接對顧家開展太大的暴動。

當然,群眾運動是難以避免有暴動出現的。

個別的鄉紳大戶還是在巡警隊與官府的力量不足時,被示威的佃農僱工們暴力洗劫了一波,而使得海瑞事後還不得不懲處了幾個示威的百姓。

但因為有官府在引導與掃尾善後,所以到底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暴動。

不過,海瑞和官府的其他官僚們,沒有一味偏袒士紳的態度,還是給豪右們帶來了越來越大的壓迫感。

不僅僅是因為官府沒有對減租減息和加工錢的示威活動進行鎮壓,反而是鼓勵,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官府在主動為百姓伸張正義。

海瑞自己就離開南京,一路去蘇州、杭州巡查接狀子不提。

孫光右受海瑞提點,則是往除州、和州、安慶、池州、徽州一帶巡視,並沿途接狀子,為民伸冤。

“致仕鄉宦範僉憲夥同知縣與胥吏強佔小民蘇弼良田畝,打死蘇弼良,著即將範僉憲與知縣胥吏逮拿收監!報請朝廷處置!”

孫光右為此還直接鐵面無私起來,先對歸鄉的大官紳和他們的保護傘與爪牙直接動了手。

而巡按田樂則因為是沿揚州、淮安、鳳陽巡視,而直接將滋擾驛站的官僚子弟楊四知給直接收監,直接革除其功名,且因其毆打驛站附近的三名百姓致死,而直接判其斬監候,遞送了京師。

海瑞這裡更不用提,他是一向主張按照太祖朱元章的要求嚴管的,所以因其在路上見到原吏部右侍郎沉世良之孫沉南新著紅裝卻頭戴生員標識的方巾,也下令將沉南新拘拿了起來,且按照大明律予以了處置,言其不守禮制。

總之,這些豪右們在家被佃農僱工們示威,出門則會因為滋擾驛站、行事不法或者不守禮制而被認真辦事的官僚進行處置。

“小的是董尚書家奴張應期,狀告董家公子董嗣功因家姐不從他,打死了家姐!”

而也因此,也開始紛紛大戶家的奴僕來向官府告狀。

海瑞此時就在湖州收到了一份訴狀,並因此當即下令拘拿了董嗣功,且在查明事情屬實後,道:

“按《大明律》,若奴婢無罪,良家不告官而毆殺奴婢者,杖六十,徒一年!將此人直接先廷杖六十,然後報請刑部安排徒刑!”

“慢!”

致仕的禮部尚書董份趕了來,見到海瑞後就拱手道:“剛峰先生,可否手下留情!”

“法有不可寬者!”

海瑞說了一句,就拍驚堂木道:“打!”

啪!

啪!

啪!

於是,董嗣功當場就被打了起來,且疼得哭喊了起來:“大父,我疼!你讓他住手啊!”

董份見此大喊一聲:“海剛峰!你是要逼老夫今日撞死在你堂前嗎?!”

海瑞沉聲道:“董公你是要逼本堂直接上本參你家教不嚴,縱容子孫為禍鄉里嗎?!”

“我就不相信,朝廷就真的要坐視你這酷吏如此苛待我等士族!”

“今日,老夫就以血明我等儒士不願受你等酷吏之嚴法羞辱!”

董份說著就朝門柱撞了去。

呂坤見此忙看向了海瑞:“部堂,您看?”

海瑞則沉著臉道:“讓他撞!他要是敢撞了,證明本朝讀書人的嵴梁還是有的,如此即便減租減息之事不成,也算是另一件好事。”

呂坤聽後也就沒再說什麼,只看向了董份。

董份跑到門柱前後,突然又停了下來,然後坐在了喘氣不停得坐在了門莊旁,對海瑞冷笑起來:

“老夫怎會讓你如願!讓你上疏說老夫以死威脅你推行新政!老夫不會上這個當!”

呂坤和海瑞則失望地對視了一眼。

“啊!”

這時,董嗣功的慘叫聲將董份吸引了過來。

董份見此再次心痛起來,一時彷然無措,瞅了一眼旁邊的柱子,還是下不了決心,最終還是隻向海瑞跪了下來:

“海部堂!求看在老夫好歹也曾是朝廷重臣的份上,給老夫一個面子,董府保證再也不敢無故毆殺家奴了!”

海瑞嘆了一口氣。

這時,行刑計程車兵走了來,對海瑞稟道:“部堂,沒氣了!”

董份聽後一愣,隨即坐地大哭了起來,然後看著海瑞道:“海剛峰,老夫要找人參你!”

“令孫的事,本堂倍感遺憾。”

“但至於董公要參本堂,則請便!”

海瑞說後就道:“還有誰要提告!”

“小的告尚書董老爺強逼小的母親為奴,使得小的也從小被強迫為了董家奴,小的母親在父親早亡後本來是欲守節的,就因為董老爺垂涎小的母親美色,而捏造了小的父親欠了他家高利貸的謊言,買通知縣,將小的母親強逼為了奴婢。”

這時,跟著董份一起來的一奴婢突然跑了進來,跪在堂前聲淚俱下地說了起來。

董份大怒:“你這賤婢!明明你母親求著要為我董家奴的!”

“小的也有提告!”

“還有小的!”

但一時,董家的家奴好些個都要來告狀。

董份見此當場不由得道:“反了,真是反了!海剛峰,你何故縱容奴婢反我們!”

……

“反了,真的全反了,那海瑞徹底挑唆的刁民反了!”

顧秉仁也帶著滿身的紅薯泥,逃到馬維銘這裡後,就對馬維銘說了起來,且紅著眼道:

“我要給我家在京裡做官的子侄們去信,告訴他們,他們要是再不能逼陛下讓江陵罷了海剛峰,嚴辦了南直的這些江陵走狗,將那些刁民全砍殺了,則我南直徹底就要禮崩樂壞、斯文掃地了!”

“而他們也難在將來見列祖列宗與父老鄉親!是不忠,是不孝!”

顧秉仁青筋直冒地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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