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秀點首,道:“沒錯,就是此事!”

“按本朝軍制,衛所軍戶,一家有一丁為正丁,其餘為餘丁,正丁若陣亡或逃亡,則餘丁補之,但在地方上執行時,自然是變了味的,捕捉軍戶補為正丁之官差時,往往可不會問你是軍是民,只看其財富多寡與親疏遠近而勾補之,逼其行賄免勾,勾軍之官吏故能借此機會發財。”

說著,孫德秀又道:“薊國公整頓京營的事,已經有人飛書報於天下知道,天下官員也就紛傳他薊國公會在接下來還要整頓衛所軍務。”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天下官員都認為薊國公不可能如上任樞相方太傅一樣,會任由下面相推相隱,何況京營被整頓已是明證。”

“因而,天下官員也就都認真起來,準備辛苦一些,先清軍再勾軍,讓新任樞相的薊國公看見他們轄區衛所兵額皆滿額,沒有逃亡,順便也藉此發財。”

“被勾走者,自可並其田地家財,而勾走充軍後,也可以在上面清查完後,以能放其回去但需不再要軍餉為由,侵吞其軍餉。”

“總之,無論這一勾一放,就能發兩次財。”

“因此,南都各寺廟錢莊賭場已經開始增招賬房培訓,以為這些官員們到時候銷贓使用。畢竟大量財貨不好直接運回老家,而易為錦衣發現。”

“真正是駭人聽聞!”

“也就是說,上面新樞相還沒請旨清查衛所軍戶實額,天下各處就埋伏下了大量饕餮。”

張鯨感嘆了幾句。

孫德秀笑著道:“發財的事,哪裡需要人來教?”

“何況,就如同在皇爺那裡,我們再聰明也不過是螻蟻一樣,在他們面前,百姓也不過是螻蟻;”

“所以,每逢新官上任、新政頒行,他們抗上的膽子沒有,但欺下的膽子還是有的,而且很大!”

“更有故意以迎合上意為名,想激起民變,使上面不得不放棄改革的。”

“你說的沒錯,千里為官只為財,這些年因對外屢得大利,而朝廷也就屢減賦稅,百姓富足了不少,隨便一庶民之家,恐都有些積蓄,只怕更惹天下官僚眼饞,而都想著飽餐一頓。”

張鯨附和道。

孫德秀跟著附和說:“正是這話!現在風聲已起,許多巡按御史已開始夥同都司、按察司、錦衣衛等清軍勾軍,當儘快讓皇爺知道!”

張鯨這裡聽後就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孫德秀,笑道:“老公公說得對,我們得盡到自己的職責,把這事密報於皇爺知道,不能白拿皇爺的錢來江南瀟灑!”

孫海這時倒從旁問:“新任廠公可靠嗎?”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錦衣衛也日漸不職,尤其是地方上,駐守各地的錦衣衛不少也為聲色所迷,也跟著沆瀣一氣,準備一起斂財分贓也!”

“總之,真的不盯著民脂民膏的,少見!”

“他們背叛皇爺的膽子沒有,但揹著皇爺分食民脂民膏的膽子都不小。”

“新任廠公是否可靠不知道,但查緝天下百官,主要還是錦衣衛,而眼下即將職掌錦衣衛的非是別人,而是先太師兩子,丘橓、任素心等的行徑已經讓太師府的人看清了天下官僚的真面目,諸位覺得,這錦衣衛以後歸了這兩人,天下官僚能吃得了好?”

張鯨說後就笑問起孫德秀和孫海。

孫德秀聽後倒吸一口涼氣:“還是皇爺聖明!知道如何玩弄官僚於鼓掌之中。”

“想必,當初任素心等所密謀查封太師府之事,只怕不是廠衛不知,是故意用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計吧?”

孫海這時問了一句。

張鯨只是微微一笑,道:“是或者不是。”

孫德秀倒是沒多問,只又道:“就怕樞相真的請得皇爺下旨核查各衛所軍戶,明令各地巡按御史開始清軍,那他們就只會更加囂張,畢竟那樣他們就是奉了聖命,到時候也不好怎麼懲辦他們了,畢竟得顧及皇家顏面。”

“樞相乃久經宦海之人,當不至於不知清軍勾軍之弊。”

張鯨瞅著車窗外,正辛勤春耕,而任由毒日朗照的百姓們,且倒也不由得在心裡生出一絲憐憫之意,而也就喃喃說了這麼一句。

百姓們多面朝黃土,認真對土地作業,也沒對過境的這些華麗馬車投來多少興趣,但他們不知道,就在這些華麗馬車後面,已有大量官差下了鄉,出現在了他們的清平世界裡。

……

“臣謹啟奏陛下,京營雖已整頓,然不能不整天下衛所與營兵,故臣認為,當由兵部清查天下衛所兵額與營兵兵額。”

這一天。

朝堂上,因原兵部尚書周泳升到樞密院,而成為新任兵部尚書的陳經邦,這時倒是第一個先向朱翊鈞奏了清查天下衛所兵額的事。

而這時,戚繼光卻道:“陛下,京營能迅速整頓,是因在天子腳下,不易偏移整頓之效;若得罪者,不過權貴而已,而權貴多承皇恩,自會體諒朝廷,而不會生事;清查天下衛所兵額與營兵兵額,卻不宜過急,否則易成擾民之害!清軍一起,必有勾軍之害,有勾軍之害,必有破家滅門之事發生,乃至激起民變!”

“所以,臣認為不但不能立即清查,還得為謹防上面走一步,下面為邀寵斂財,就走兩步乃至三步,使民受勾軍之害,而當下旨嚴禁未得旨就清軍勾軍,且申明一旦查明擅自行事者,將嚴辦!”

“哪怕對於主動上報逃亡軍戶數額而請求朝廷解除餉額的,也當戒諭其母擅自補額,以免擾民,生出事端!”

戚繼光這時言道。

陳經邦詫異地看向了戚繼光,問道:“那依樞相之見,這清查天下軍務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

“從陛下即位之初,就存在著吃空餉的問題,現在還不嚴查,還要等,難道非得等著整個天下衛所皆無兵可守嗎?!”

陳經邦說著就對朱翊鈞拱手:“陛下,眼下新禮推行在即,以外利惠民之事也在穩步進行,而如此一來,強天下之兵的事刻不容緩啊!”

“不然,何以保障對外大規模王化而建新禮?”

“雖然,薊國公擔憂的也有道理,難免有地方官員趁機不法,藉著清軍之時行勾軍之事而起害民之意,但那不過是個例而已!”

“如今天下大治,多是幹臣充任親民諸官,故即便發生也不過是偶有出現,到時候嚴辦即可!我們對天下官員還是當以信任為主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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