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正是萬曆十三年春,雨細風輕。

而周祈捂著火辣辣疼的臉,卻是臉色陰沉:

“沒想到他戚蓬來比方嘉魚還謹慎!這樣一來,不知道要斷多少人的財路!”

“時勢如此,無可奈何。”

王鑑說後就只是嘆了一口氣,就又道:

“庶民受點苦沒什麼,反正他們也吃得了苦,但朝廷的旨令不能不當回事,不然可能連命都沒有!”

“所以,本院接下來得按旨親自巡視,你們都要收斂著點,別怪本院沒先提醒你們!”

周祈拱手稱是。

王鑑沒膽子頂風作桉,他自然也不再敢讓底下的人胡來,也就不得不跟著偃旗息鼓。

於是,杜漸等便收到了讓他們撤回的命令。

“怎麼會這樣。”

杜漸手下富建因而倍感失望。

杜漸則給了他一腳道:“讓你撤就撤,廢什麼話,上面的話得聽,不然,就沒機會耍威風了!先放過他們。”

富建聽後只得把手裡哇哇大哭的嬰兒丟給了王小草:“哭,哭就知道哭,信不信老子摔死你!”

王小草這裡忙接住了自己的女兒,滿臉關切地看向了自己女兒。

而杜漸則一臉仇恨地瞅了王小草一眼,又瞅了葉阿貴身後的雞鴨與菜畦地一眼。

彷彿葉阿貴和王小草這種小民生活得殷實安寧的場景,讓他很是挫敗一樣,彷彿這些地和雞鴨皆是搶了他的一樣,以至於他在離開時,有種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憤恨模樣。

富建也是一樣。

他最鄙夷的一類人是滿口新禮還開始舞槍弄棒計程車子。

在他看來,這些士子都沒個相公樣,粗鄙的很,竟學他這樣的人,也舞刀弄棍起來。

他所鄙夷的另一類人,就是這些本來應該比他過得慘,沒有機會透過出賣尊嚴成為官差的最底層庶民。

而如今,這樣的人竟過得比自己還舒坦。

這讓他怎麼好受得了?

但前者,他鄙夷歸鄙夷,卻是不敢惹的。

唯獨後者。

富建是既鄙夷,也恨不能狠狠將這種沒有做壞事沒有損良心就過得比自己好,但又跟自己一樣沒背景的底層庶民,踩在腳下。

哪怕是現在踩不了了。

富建也在離開的時候,直接一腳踹翻了葉阿貴曬在外面的一簸箕豆子,然後挑釁式地瞅了葉阿貴一樣,似乎不這樣做,就會浪費了他作為一名官差所擁有的權力一樣。

葉阿貴忍住了這想打富建的衝動,只在這些人離開後,才過去扶起王小草,在發現自己妻女無事後,才安心地去撿起豆子來。

“我們都看見了。”

“新任的鳳陽巡撫不是東西!”

“這些人你認識嗎?”

而就在葉阿貴在撿豆子時,張敬修帶著張懋修等人走到了他面前來。

葉阿貴抬頭一看,就見自己的上線——錦衣衛總旗官龐尚鈞與幾位著儒巾的公子,出現在了這裡。

葉阿貴見到龐尚鈞後,就眼淚奪眶而出:

“龐爺,您可得為小的做主啊!”

“他們是巡檢司的人,他們說是要勾小的去充軍,還要霸佔了小的妻子,還要奪了小的的地,還要抄了小的的家。”

龐尚鈞道:“我們在對岸時,已經看見了。”

說著,龐尚鈞就指著張敬修:“這位是奉旨進京的先太師公子張緹帥,也是你我的上官,剛才是他問的你話,他自然會為你做主的。”

原來,朱翊鈞早有密旨,讓張敬修等兄弟以丁憂為名,澹出朝臣們視野一段時間,然後暗中發展錦衣衛暗線,而張敬修等倒也按照他的吩咐派可靠的家人在暗中佈置了不少眼線,且不只是在湖廣一帶發展。

張敬修這次沒有選擇從河南北上進京,而是選擇了從長江下江南,然後沿運河北上,就是想多看看帝國人口最稠密的交通線上有沒有可以向天子密奏的事。

可以說,張敬修從一開始就是帶著要搞事情的心思進京的。

而這時。

龐尚鈞說後,葉阿貴就對張敬修回道:“回公子,這些人我都認識,領頭的是正巡檢杜漸,差點要摔死我女兒的是巡檢兵富建……”

張敬修聽後就看向張允修:“五弟,你把今日這事去告知給駐山東的錦衣衛千戶劉承右!讓他抓捕這些人!”

“按照陛下諭旨,為防止錦衣衛與有司同流合汙,其他地方的錦衣衛一旦發現犯法事,可往他地逮拿犯事疑犯。劉承右的父親劉守有乃父親門人,當不會不給我張家這點面子。”

張允修拱手稱是。

劉承右這裡在見了張允修後倒也沒有拒絕,而是立即簽發鈞令,讓一百戶朱成和帶著若干錦衣衛乘船來了淮安清江浦。

這一天,杜漸正帶著富建等巡檢兵丁檢視過境商貨,就被朱成和等攔住了去路。

“錦衣衛?”

杜漸和富建等頓時面色蒼白,且忙跪了下來。

杜漸已先哆嗦道:“不知道小的們如何惹了諸位錦衣衛的爺,還請給條生路啊!”

朱成和只是走了過來。

杜漸則忙抱住了臉:“能不能別打臉。”

富建更是磕頭如搗蒜,卑微至極道:“各位爺饒命,小的不過是一條狗,只會跟著叫一叫,搖一搖尾巴,如果是有什麼地方不小心惹到了各位錦衣衛的爺,還請大人有大量,不要與我這條狗一般計較啊!”

“帶走!”

朱成和只是吩咐了一聲。

然後,杜漸和富建等就被錦衣衛逮拿而走。

與此同時。

這天晚上,淮安知府衙門。

知府周祈回府後就對自己心腹幕僚宋恩吩咐說:“傳話給各知縣、巡檢司,停止勾軍!”

宋恩聽後大為失望,在安排人去傳命後,就問道:“東翁,怎麼突然不勾軍了?”

“你問我,我問誰!”

周祈沒來由的叱喝了一句,然後摸了摸自己臉就道:“聖旨已下,禁止清軍勾軍,撫院不敢在這時壓著聖旨不認,我們自然也不好不把朝廷放在眼裡,百姓好欺負,不代表朝廷就好欺負!”

宋恩聽後道:“那已經收上來的財貨呢,還要不要?”

“難道那些百姓還敢來官府要嗎?”

“再說,就是我想吐出來,上面那些人願意吐出來嗎?”

周祈反問道。

宋恩因而道:“東翁說的是!”

周祈說後就道:“連夜運去南都轉手!”

宋恩拱手稱是,且走了出去,而他剛出去後沒半個時辰,就又回來了,忙對周祈說:“錦衣衛來了!”

而後,周祈就眼睜睜看見錦衣衛開始進府衙四處搜檢,並問著錦衣衛官:“你們這是幹什麼?”

這時,一叫龍有桂的錦衣衛百戶拿出劉承右的牌票道:“奉命查私!”

不多時,一錦衣衛總旗官走了來道:“報,在後院查獲大量財貨,未來得及銷贓!”

龍有桂因而看向周祈:“府尹,跟我們走一趟吧?”

周祈沉聲道:“你們怎麼敢?”

“皇權特許,先拿後問,府尹不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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