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蕭知宴,他不該是這樣的。

她聽雲昭說過蕭知宴總是受欺負,可她也知道……在背地裡蕭知宴總如一頭伺機而動的狼,只要逮住機會報復,便會死死咬住仇人的頸脖,不死不休。

這樣的人,怎麼會妄自菲薄?

這樣的人,即便是頭顱都被人踩到到泥裡,也不會丟掉自己的驕傲,又怎麼會將骨子裡的自卑怯弱,捧至他人面前。

更別提……她又非是雲昭那般,與他相交甚深。

她頂著謝六郎的身份,與蕭知宴並未見過幾面。

而他如今回到大鄴,雖說不得勢,卻也絕不會比在北魏時過的還悽慘……

他是皇子,下面逢迎巴結的官員和奴才數不勝數。

怎麼會,同前世的她一般小心翼翼?

她以為,前世……她與蕭知宴唯一相同之處,就只有生來面帶胎記,且不被父親喜歡。

謝雲初不清楚,可看著蕭知宴薄唇緊抿,雙眼緊閉的模樣……倒的確顯得很是倔強可憐。

謝雲初沒有吭聲。

雨中,掛著“謝”字燈籠的精緻馬車一路行入雲山書院,停在了書院先生們居住之所。

謝雲初先下馬車,同謝老太爺說了二皇子蕭知宴受傷在她馬車上之事。

謝老太爺眉心一跳,吩咐身旁的魏管事:“你先去將書院的黃大夫請來!”

“是!”魏管事應聲離去。

“你說,馬車從泥坑之中拉出來之後,這位二殿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上了你的馬車?”謝老太爺有些不可置信。

他分給謝雲初的護衛,雖然算不上頂尖高手,卻也都身手不凡,即便是隻留下了兩個護衛推馬車,馬車上多了一個人他們竟然都不知道,那這位二皇子的身手該多好?

“而且似乎有一隊人馬在尋二皇子,六郎想著……不論如何,這位二皇子不能在我們謝氏的地界兒上出事,便沒有聲張,依言帶著二皇子來見祖父。”謝雲初如實稟報。

謝老太爺頷首,起身理了理衣袍:“既來之則安之,先見見。”

同謝雲初出門迎蕭知宴時,蕭知宴已經從馬車內出來。

他負手立在簷下,全然瞧不出受傷之態。

他望著這被水霧朦朧籠罩的古樸書院。

重簷樓閣依山而建,白牆灰瓦,在這山間的濃綠淺青之中,古韻質樸。

“老朽,見過殿下。”謝老太爺上前,眉目含笑,不卑不亢,就如一位慈祥的長者。

蕭知宴聞聲轉過頭,淺淺頷首,視線從謝老太爺身上挪至謝雲初臉上,面容冷肅:“謝老,借一步說話。”

謝老太爺側身讓開一條路:“二殿下請……”

說完,謝老太爺又同謝雲初說:“你去聽課吧!”

謝雲初長揖同謝老太爺和蕭知宴行禮告辭,低垂眉眼,轉身離去的乾脆利落,再未看蕭知宴一眼。

蕭知宴負在身後的手收緊,收回目光,率先跨入謝老太爺的居所,不請落座。

“二殿下稍後,老夫已命人去請書院大夫,雖說不如太醫醫術精湛,但也能應急。”謝老太爺不問蕭知宴為何來尋他之事。

“謝老,您是父皇敬重的鴻儒,聲名顯赫,庶長子謝大人……又即將成為吏部尚書!”蕭知宴從胸前拿出被羊皮包裹的東西擱在小几上,“我受父皇所託,率兵出征途中悄悄前往杭州查航運之事,這裡是一本賬本,還有杭州通判的供狀,煩勞謝老派人將東西交於謝大人,請謝大人替我呈於父皇。”

謝老太爺聽到這話,擱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動:“如此重要的東西,二皇子……託付老夫一介白衣呈送陛下,怕是太冒險了。”

“謝老,我們明人不說暗話……”蕭知宴似笑非笑看著謝老太爺,“雖說陳郡謝氏不復往昔榮耀,但這南方一帶卻是謝氏的地盤,這東西由謝氏幫忙送回汴京……是最快最為穩妥的!”

蕭知宴撩起玄色勁裝下襬,雙腿交疊,懶散靠於椅背:“謝老,想謝大人入閣吧?”

謝老太爺還是那副含笑的模樣:“能否入閣,端看瑾元能否擔得起這重任,造福百姓匡扶國君,而非老夫所願。”

蕭知宴聽到這話,便知道謝老太爺這老狐狸,擔心這賬本由他們謝家送到汴京,會得罪大皇子和三皇子,正在猶豫。

他唇角笑意更甚:“謝大人吏部尚書之位也並非十拿九穩,謝老恐怕還不知道,謝大人的好女婿……花樓吃多了酒胡言亂語,與三皇子的內弟中傷大皇子與高貴妃!陛下一向心軟,又與高貴妃感情頗深,高貴妃若哭一哭,謝老說……父皇會不會聽高貴妃的?”

謝老太爺手指摩挲著衣角,臉上表情未變。

蕭知宴手指在桌几上被羊皮包裹的賬本上點了點:“這賬本由謝氏送到父皇手中,無疑會得罪大皇子和三皇子,但……卻可以向陛下證明謝氏一族並未在奪嫡之中向任何一皇子示好!”

謝老太爺看著蕭知宴……

皇帝想查航運之事,卻沒有派朝中忠直官員,而是已領命出征的二皇子暗查此事。

其因只能有二!

要麼,皇帝怕派出的臣子暗地裡實際已經是大皇子或是三皇子的人。

要麼,就是皇帝……不想家醜外揚。

這賬本要是由謝家送到皇帝面前……

謝老太爺抿了抿唇,想到蕭知宴身上的傷,沒有做過多的猶豫,點頭:“謝氏一族,從來不曾加入任何黨派,從前沒有……日後也不會有,並不懼怕得罪兩位皇子!只要是為大鄴盡忠,謝氏便沒有什麼不能做的!”

二皇子找到謝氏,這忙不論如何謝氏都得幫,否則等來日二皇子班師,陛下那裡大兒子定要受牽連。

謝老太爺只是在琢磨,這個東西應該怎麼送到陛下面前。

聽到這話,蕭知宴便知道謝老太爺這是答應了。

蕭知宴唇角笑意更深了些,他起身:“如此,此事就託付謝老以儘快送到父皇手中。”

謝老太爺也跟著站起身來:“殿下要走?還是包紮一下傷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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